又是年关。
妙华不愿入主那有着她无数痛苦回忆的旧城主府,更不愿入主崇辉所修的城主府,又不想赶在这多事之年劳民伤财再修一座城主府邸,便只是将落脚的宅子扩建了下,作为临时的城主府。
但这临时的宅子地儿小,除了作为城主的栖居之所外,并不作他用,故而平日上朝仍是在崇辉所修的城主府进行。
于是在锦都宁安街拂晓时分,常可见到城主的马车后跟着数十驾官员马车的景象——君臣同路上朝这也算得九零大陆独一份的了。
朝中官员起初就新修城主府一事谏言争执过多次,后来君臣各退一步,新修城主府之事年后再议,而今年则暂且如此。
百姓们知道后无不赞颂新城主,朝中官员还有异议也不敢再提。
正当年节,宫宴便选在崇辉所修的城主府后院举办。
丝竹声声里,妍丽夺目的舞姬们舞姿婀娜,款款起舞。
琼浆玉液,个中推杯换盏。
酒令唱和,好不热闹。
妙华敬完荀老后,又满上一斟薄酒敬予温寰,她纤手轻握向温寰举道:“这一杯我要敬予左相,爱卿,这一年你可是劳苦功高了。”
“城主抬爱。”温寰浅笑着饮下一盏,烈酒入喉,宽袖后他轻咳了几声,自若地以绢帕擦拭后,淡然收起带血的绢帕,面上丝毫不见异色。
妙华说完后,不乏一些官员接腔。
“左相大人勤勉为民,是我锦都之福啊。”
“是啊是啊……”
“左相大人是我等之楷模,下官斗胆敬大人一杯。”
温寰咳声很轻,宴席上又声音嘈杂,妙华并未听见,但她瞧着温寰难掩的病态,终不忍心再让他多饮,便替他拦下了后面的敬酒。
“司副使,左相大人可是有名的不胜酒力,我也就敢请他一杯,你啊,可别再劝他的酒,这杯呢,本城主替他接了,若还有人再劝左相的酒,”她顿了下,看向众人笑道,“谁给灌醉的谁给我负责啊。”
“哈哈哈,下官不敢,这杯下官自罚、自罚。”司副使饮下杯中的酒,回道。
妙华跟了这杯,“那哪成,司副使这杯我接了。”也不算落了司副使的脸面。
敬完温寰,妙华亦不敢疏忽武将这边,带笑又依次敬了靳大将军和神武营的四位副将。她的酒量同样很差,于是索性耍了点小聪明,饮的是极不醉人的蜜酒。
但多杯饮下来,她终是不察间半醉,自也注意不到温寰那始终落在她身上的温柔目光。
酒过三巡,筵席间可说的话愈是往畅快了谈。
而宫宴上所谈之事,总是绕不开婚事。
妙华尚迷迷瞪瞪着,就有一束着发冠的绿衣女子起身请道:“值此佳节,卑职斗胆,请……”
“请城主为卑职和柳郎中赐婚。”
“请城主为微臣和周长史赐婚。”几乎同时,绿衣女子的话未落下,就有一清瘦的绿衣男子起身请道。
筵席上顿时更加热闹,见过请赐婚的,没见过这么默契的。
“噗……”妙华带笑看着二人,她都有印象的。柳生考入奉曜学府后,写过不少好的策论,多事之年,需用人之处多,她也乐得提拔一些有才干的,柳生赫然在列。
而周长史嘛,她瞥了眼一脸笑意的周参将,这是周参将厚爱的独女,常年待在军营,小有战绩。
这二人能互相看上,也是缘分,她乐得促成这桩美事,“好一对璧人,既是两情相悦,就赐你们择日成婚。另赏金百两,算我的随礼。”
“谢城主!”
妙华又喝了口小酒,忽想起为左相牵红线的事,她不动声色看着筵席上的各女子,随口应着荀老、礼部赖尚书的话。
“城主看,是否也该考虑下……选夫一事?”
“嗯?嗯……”
“那老臣年后便着手准备,初七日子不错,适合放榜,不知城主意下如何?”
“嗯……”
“诶,好。”赖尚书松了口气,心道今夜的城主真是好说话多了。
“那城主都有哪些要求,改日说与或写下交给臣等……”
“嗯?什么要求?”妙华刚好瞥到左相离席,不由思绪收回。
赖尚书和蔼道:“选夫的要求,城主看何时方便详谈?”
“啊……这个嘛……”妙华又开始揣着明白装糊涂,“我还得好好想想。”
“这是得慎重,”赖尚书认同道,“城主慢慢想,臣随时等城主传召。”
“额……”妙华喝了口酒压惊,“劳赖老操心了。”
“诶,臣应该的。”
过了快一刻,左相还没回席。
妙华有些担心,佯装身子不适,将筵席交由荀老主持,就去寻人了。
……
“嗷呜~”狼崽跑出寝居在府中晃悠,却嗅到了自家主子的气息,在一处幽静假山后,果遇上了自家主子,高兴地正要嚎叫,引起自家主子的注意。
“嘘—”妙华听见熟悉的嚎叫声,暗道,完犊子了,肯定被发现了,蹲下身来堵住狼崽的嘴,比手势道。
正想探首看看湖心亭上人,却只看见空荡荡的亭子。
人呢?
身侧的狼崽摇着首,毛茸茸的尾巴刮着她的手臂,“别闹。”妙华回首道,却正正好对上气定神闲、凤眸带笑看着她的左相。
“咳咳……”被当场抓包的妙华,不争气地脸红了,若回到半刻前,她绝不会藏在这,而是坦然地走过去,这会儿子真是说不清了。
她真的想捶捶自己的脑瓜,是怎么想的,会觉得修道的左相发现不了自己……
温寰只是淡淡道,“地上凉。”朝妙华伸出手。
妙华搭着他的手站起身来,恶狠狠瞪了狼崽一眼,狼崽委屈巴巴的,小声“嗷呜”。
温寰并未问妙华为何会出现在此处,仅是妙华出现在这里,其他的一切就都不重要,他面上不显,但已满心欢喜。
“我不喜欢人多,这儿透气。”妙华做贼心虚补充道,左右顾看,抓着怀中狼崽的小腿揉捏,随温寰坐在这燃着暖炉铺着毛毡的湖心亭木椅上。
“臣也不喜欢人多。”温寰浅笑应着,面色白皙得过分,唇瓣显得更加红润,如染了血般。
明明朱唇明眸,身姿修挺,可妙华仍是觉得他一身病态。
“听说修道之人都会很长寿,”她尽可能无所谓地,装作毫不经意般道,“你也会对吧?”话语间有她自己都未察觉到的小心翼翼。
温寰并未立刻回答她。
妙华垂着首,在这短暂的沉默中,一股空落落的孤寂感涌上心头,她难掩自己的小心思,继续道:“你会走吗?”
温寰深深看着她,温声道:“走哪去?”
“走……走……”妙华感觉脑子有些乱,她说不出来,可她就是觉得眼前人只要想就可以即刻离她而去。
“我不知道……”她低沉着声音,看着左相右眼睑下的朱红泪痣,“再陪我、就陪我两年好吗?”
妙华的请求很自私,她不想成为被留下来的那一个,不想再受生别之痛,可对于被她留下来的人来说,又何其残忍。
被她留下来的人,何尝不是要眼见她的离去,受死别之苦。
她心知这请求很自私,可她好怕,好怕只剩下她自己熬过这痛远胜于甜的日子。
她如被兽夹困住的小兽,请求猎人帮自己解开兽夹,她想逃生,可猎人也想用它卖钱谋生,这是场不算公平的零和博弈,看似决定权在于猎人,但本处于劣势只能引颈受戮的小兽却可因为猎人的心软而逃出生天,尽管这种情况很少出现,但不代表不会出现。
温寰轻轻摸了摸妙华的头,温声安抚,“只要你想,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他未自称为臣,而是“我”。
“真的吗?!约好了,拉钩!”妙华破涕为笑,弯着小拇指凑到温寰手前。
温寰含笑地应了下来,亦配合着她拉钩盖章。
兰花和梨花的清香交织,子时已到,烟花覆满锦都的夜晚,爆竹声噼噼啪啪,热热闹闹地庆贺新年。
……
“君上,你好狠……”绛沄口吐鲜血,愤恨道。
王却连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她,冷声道:“国师设计欺杀先王时,应已想到今日的下场。”
“呵……是我看错了,”绛沄怨毒地看着他,“亏我以为你和你母亲会有所不同,呵,这卸磨杀驴的秉性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休要胡说!”贴身服侍先王多年的傒覃姑姑在一旁听得气愤不已,“明明是你欺骗先王在先,做的那些腌臜事,害得先王永失所爱,不仅如此,还妄图取而代之,旧怨新仇,让人如何容得下你?!先王给过你机会,可你除了变本加厉,何曾悔悟过?!”
“先王那么信任你,而你却欺她害她,甚至要了她的命!!”
“绛沄,没有心的——”
“是你!”傒覃姑姑咬牙切齿道。
绛沄听完却没有半点愧疚之意,她早就成为权力的傀儡,她早已因嫉妒面目全非。
“哈哈哈啊哈哈哈,那又如何?!是你们自己傻!!谁叫你们蠢,随便捧出颗心相信旁人呢?!活该、活该你们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她发疯般地叫嚣着,诅咒着,“你们就该在这至尊之位上做个孤家寡人!!”
“带下去。”王不愿再听,除却毒诅,她并不会交代什么有价值的消息。
“哈哈呵呵呵,我没有输!!我没有输!!!我没有得到我想要的,你们也没有……哈哈啊哈哈……”尖锐的女声渐渐消失在殿上。
“君上,老臣昏聩,识人不清,今请告老还乡……”老者惭愧道。
“阁老以为,孤毫无容人之量?”高座上的王睥睨着殿下众人,“阁老历经三朝,为尊为才,非有大过,理当善待,”他轻顿了下,“阁老身体康健为重,归家静养三月,再为我域尽忠,如何?”
“是、是,谢君上恩典……”老者噙着浊泪俯首谢恩。
“新年已至,敬我域千秋万载,繁盛荣昌!”王举杯对殿下众臣子道。
“千秋万载,繁盛荣昌!!”
“千秋万载,繁盛荣昌……”
……
又是年关,可惜今岁不见故人,空享荣华寂寥,百般滋味,不抵一个思悲。
但望长相守,岁岁与君归。
------题外话------
五一快乐~
日常碎碎念,这篇文的主角人设是俺年少时的突发兴起,可能会有些老套,甚至全文贯穿近期高频出现的鲛人人设,但有始有终,还是想将曾幻想过的故事补充完整,争取早日写完qaq。
下章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