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庭外有自称是您义母的褚姓妇人请见。”随从进来禀告道。
妙华正观察着自己培育的甜瓜种子,没大听清:“什么?”
随从又禀告一遍,妙华骤然回过神来,仪态有些乱:“是干娘来了!快请进来!”她近一年来失了女眷管教,本就不拘于礼数的性子,愈发跳脱。
“是。”随从见妙华这般重视,忙要去迎贵客进府。
随从前脚刚走出菜园门,后脚就又被妙华叫住了:“等等!我得亲自去迎。”
妙华不顾衣服上染着的污泥,净了净手就往外走。
门口。
褚令仪领着婆子和女使在外候了一会儿,就等到了主人来迎。
褚令仪见着毫无形象可言的妙华时,委实有些傻眼。
她不由生了分歉意,自己因家事绊住了脚,拖了一年多,若这丫头“长歪了”,她实在无颜面对泉下有知的挚友,但就目前来看,教好妙华诗书礼仪,还真是路漫漫其修远兮了……
偏生妙华还无所察觉,热情地就要扑上来:“干娘!”
褚令仪没躲,满满当当地迎着。
“干娘,妙华好想你。”
褚令仪扶好妙华,这丫头长高不少,她向来心软嘴硬,不由教育道:“多大了,越发不知礼数。”
“礼数是什么,能当饭吃吗?”妙华深以为然地问道。
褚令仪什么场面没见过,淡然接下:“不能,但不学礼,无以立。”
妙华如只受惊的小兔子被降得死死的,骤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
时闻操练着新兵,揉了揉眉,听着下属一趟趟地禀告情况。
“回将军,小姐的义母褚夫人造访,小姐亲自相迎。”
“嗯。”他甚是平淡地应道。
他印象中这位褚夫人是先城主夫人的故交,其父是南暻与昼正三品礼部尚书,其在先城主夫人的盛情下认小姐为干女儿。
褚夫人现下来此,多半也是受先城主夫人所托。小姐幼时就深受其照顾,与其感情深厚,亦与自己提过这位干娘,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褚夫人来了,小姐会很开心吧……思及此,时闻心情不由愉悦了些。
过了一会儿……
“回将军,褚夫人这会儿正带着人修整小姐的院落。”
“嗯。”时闻淡淡应着,眸色不改,翻看着兵书。
又过了一会儿……
“回将军,褚夫人抽查小姐背诵《女诫》、《内训》、《女论语》、《女范捷录》四书,小姐没背出,这会儿正在罚抄。”
“嗯……”时闻眸色微动,心想虽然小姐早已能识文断字,但这一年多来小姐的确有些荒废书礼,不过转瞬便回过神来,放下兵书,问道,“什么书?”
下属又重复了一遍书名……
时闻坐不住了,出了营帐打马就是回府,这些书怎么看得!依小姐的性子,他不敢细想小姐现在是有多么难熬……
……
“干娘,我饿了~”妙华撒娇道,试图萌混过关,看着“卑弱第一……卧之床下,明其卑弱,主下人也……”的书文,她实在头大,默默心叹,这都什么歪理嘛。
“……”褚夫人微有些心软,但还是硬声道,“何时抄完,何时吃饭,妙华刚刚可是亲口应下的。”
“干娘~”妙华可怜巴巴道,“我真的饿了……”
褚夫人命女使拿了些糕点来:“先吃着垫垫,旁的抄完再说。”
“好吧,”妙华妥协道,乖乖不闹的样子,“干娘一路舟车劳顿,很是辛苦,先去寝居好好歇歇吧,妙华保证会好好抄的。”
“你啊……”褚夫人的确有些劳累,领了情,心又软了几分,叮嘱了几句,留下两个女使伺候,就离去了。
……
时闻敲了敲门:“小姐,是我。”
“哥……”哥,妙华差点脱口而出,绕口改了称呼才道,“将军进来吧。”
“将军有何要事?”妙华努力使眼色道,心想哥哥,救救我!
“臣……”时闻眸光冷冷扫过一旁伺候的女使,他身披着铁甲,本就带着武将的凛势,“你们先下去吧。”
两个女使被吓得一哆嗦,只犹豫了瞬息,便出了去,小心翼翼阖上门。
妙华总算放松下来,扒拉着袖角就向时闻撒娇道:“哥哥,我不想抄……”
时闻走到书案前,瞥了眼书文的内容,眸色冷得更甚,但看向妙华时还是温柔道:“无妨,臣替小姐完成。”
妙华微怔,磕巴道:“不、太……好吧……”这些书是教育女子德行、礼仪的,哥哥可是将军,抄这些……
她不由想到之前曾看过的一个话本,讲的是有位王爷嫌自己夫人缺乏礼仪,不懂尊卑,让其罚抄《女诫》,后来这位夫人得势后便让这位王爷亦罚抄女德四书,并宣扬得满城皆知,以此来折辱这位王爷。
她默默心叹,让哥哥抄这个,会不会有些折……折辱哥哥?
时闻不知道妙华所想,拿起妙华放下的小狼毫笔,温声回道:“有何不好。”
“小姐可是担心,字迹会有差别?”他半蹲下身来,与妙华隔着一定距离,挥着笔墨俯身写下娟秀的小字,竟是与妙华的字迹毫不相差。
妙华微有些吃惊,忽地抬首看向时闻,他们本就挨得很近,她柔顺的发丝摩擦着时闻的耳尖而过,水灵灵的眼眸泛着涟漪。
“怎么会……”这么相像……她话未说完。
时闻耳尖充血,轻咽了下嗓子,喉结滚动,柔声道:“臣很喜欢小姐……的字迹,闲来无事,便临摹仿着,不成想现在,正好能派上用场。”
时闻话落,妙华挑不出漏洞,反而不禁心跳得有些快,刚刚时闻顿的那一下,她的注意力一下子就偏移了……
她嘟囔出声:“仅仅是喜欢我的字迹?……”话语含糊不清。
时闻没听清:“嗯?”
“噢,没什么……”
妙华眼神躲闪,欲起身给时闻腾出位子,因为有些急又心不在焉,不小心踩着了裙摆,来不及喊出声就被时闻有力的臂弯稳稳揽住,她大半个身子都侧卧在时闻身上,感受得到时闻健硕的身……和加快的心跳……
她从脖子红到脸,又红到耳尖,连白嫩的指间都粉粉的……她一个激灵从时闻怀里钻出来:“啊,谢、谢哥哥……”
时闻虽面上不显,心底也是如惊涛拍岸,难以平复,带着鼻音应道:“小姐没事就好。”
……
之后二人又很有默契地没再提这茬,时闻替妙华抄着《女诫》,妙华时不时为时闻研墨,大多数时间是边吃着糕点边喂着时闻一同吃,然后相互说着些趣事,笑声时不时地响起,和着暖炉缥缈的青烟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