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之她们二人的淡定,反倒是一旁的缨绯被吓了一跳。
缨绯知道自家主子多么重视鲛人,也知道主子心思通透,可主子若是关心则乱,错听了某些个不知底细之人的骗语……
她不太信得过这老妇人,毕竟温家所做的那些腌臜事还未处理干净,而北无妄海那边传言无主,也是乱作一团……
在这么个乱局下,这老妇人竟劝城主将鲛人们送回北无妄海,只怕北无妄海那边非但不会感念城主的恩情,反而会怀疑城主别有居心……
她侧身挡在妙华同老妇人中间,对妙华道:“城主,靳大将军已等候您多时,应有要事禀告。”
妙华淡淡看着缨绯,后者垂着眸子,呼吸不算稳,明显就是说了谎,她又岂不知缨绯是为自己着想。
可她也知,在不久后,她终会那般做。
“城主,见吗?”缨绯再请道。
“走吧。”她淡声道,给老妇人留了句话,“仅凭夫人的三言两语,我自是不信的。”
她的选择无可改变,但为何这么选,她需要一个充足的理由——一个能说服她坚定这么选择的理由。
不然,她又该凭何坚定而“绝情”地走完这最后的三年呢……
“夫人,今夜我会再来,希望到时候夫人能给我个保证。”她沉声道。
……
出了道观的后院厢房,妙华理了理袖子,看向缨绯道:“靳大将军并未候我吧?”
“城主,这老妇人不足信。”缨绯在妙华面前,说话向来直白,她似想起来什么般道,“上次遇着说不定就并非偶然,而是有意安排呢?!”
“巧合不巧合的不重要,”妙华淡声应道,“我还并未信她。”
“那城主为何还给她机会?”缨绯对此很是不解,这明显有“问题”的老妇人,出于稳妥的考量,难道不应该即刻审问出其幕后之人和意图所在吗?
“不,”妙华轻叹道,“我不单为给她机会,而为给冼鲛族、给锦都、给我自己一个机会。”
……
“城主,请。”廖侍郎弓着腰,恭敬请道。
妙华任其领着入了户部卷宗库,怀中的狼崽叼着夜明珠,映得此间明亮,入目是密密排排的架子,室内的油灯是笼在防火罩子里的,四处没有什么灰,应是常有拂扫。
“请城主稍等。”
妙华颔首,“嗯。”
廖侍郎身材瘦削,甚是单薄,一身老态,但却很有精气神。
“名册都在这儿了,请城主过目。”
“嗯。”妙华大抵扫了眼,二三摞册子,不过堪堪三四十本,她拂袖栖坐案前,随手翻看了一册。
廖侍郎是个有眼里见儿的,向前半步,仍半垂着首,适时补道:“每册约莫记有三十位,这较低的一摞是此次新录的。”
妙华翻到一面,顿了一下,“画叉的呢?”
“若是长叉,此鲛人应不在于世了,若是短叉,此鲛人应三年以上不在锦都境内了。”
“哦?”妙华微皱了下眉,“为何没有记下卒年?”
廖侍郎扑通就跪下了,言辞恳切道:“这应是早年记得不全……这鲛人名册一事,并无律法所依,只是臣等自编,私下搜集资料亦是要难上许多,难免有不祥的,非是同锦都百姓般每一户每一口都准确详尽地记录在册。”
无律法所依么……
“既无律法所依,”妙华抬眸看向他,眼前男子双鬓染白,细长的胡须垂落,面庞枯瘦,眼窝深邃,对上她的眸子却并无谮越之色,“又在尔等职责之外,尔等又为何编写呢?”
妙华随意道,神色却很凝重。
廖侍郎已年过半百,几经宦海沉浮,岂不知城主所意,他起初观望那么久,就是出于谨慎怕站错主,这时他苦等多年的机会就在眼前了,他怎能如此错过。
他义正言辞,重重拜道:“一为锦都,二为百姓,三为己心。”
“我都同北无妄海交好久已,他国之民,来我都境内,自应记录在册便于管理,一能护佑我都境内安宁,二能给他国一个交代。”
“臣甚愧,畏温家久矣,虽感鲛人之苦,但多有惧,与同僚记下此些册子,已是臣仅敢做之事了。”
妙华站起身,走至他面前。
在廖侍郎受宠若惊的目光中,亲自扶他起身。
“好。”妙华赞赏道,今儿这一趟,她来得值,“往后有仗廖老了。”
“是、是……”廖侍郎哽着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