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昏暗,温寰推开门时,只见床下缩成一团的少女,埋首轻轻颤动。
他目光扫过这冰冷泛着寒光的铁链,一种躁动的因子远胜于他对少女的心疼。
囚禁么,锁住么,他有那么一瞬竟觉得就该如此。
少女听到动静,抬首看向他,带着迟疑道:“左相大人?”
“嗯,是臣。”呵,所以,你会觉得失望吗?他取出钥匙将束住妙华的锁链悉数解开。
“赖承叡呢?”
温寰顿了一下,他没想到妙华第一个问的不是那领主,而是……
他轻蹙了下眉,叹道:“明目张胆地换人,也亏他有这胆量。他此番行事荒唐,激怒了彴领主,也彻底得罪了北无妄海,昨夜喜事,今时已经是乱世。虽只是两域边境的小打小闹,但北无妄海一直占据上风,不过一夜半日,锦都已连失两座城池。在朝中,以靳大将军为首的一众朝臣亦是对此不满,皆上谏要人……”
温寰将一披风给妙华披上,他话中带着丝讽意,语调却平和地如闲聊般:“他自知无颜来见你,只好请我来迎。”
不待妙华多问,温寰又道:“彴领主正候在外面,吉时将近,等县主梳洗完毕,正好迎婚。”
温寰话落,便拍了拍掌,唤来女使。
尚未留给妙华反应的时间,她就被一顿捯饬。
她实在没想到,这事都闹成这样了,竟是这么个收尾。
直到她坐上凤轿时,还觉得有些恍惚。
原本的娶夫,也变成了远嫁,她几乎毫无准备,就要随着这迎亲队伍前往北无妄海。
哥哥打马在队伍最前,就像三年前他们出峄山时那般。
长街两侧人群簇拥,锣鼓喧天,唢呐响喝声里,她依旧怀着那时的娇羞期许,只是心里堵得慌。
缨绯跟在她轿旁,笑着同她说了很多话,妙华没怎么听进去,她的注意力全被缨绯那时不时的抽噎声吸引了去。
她终忍不住掀开帘子,想为缨绯擦擦眼泪。
“娘亲,县主掀开帘子了!好美啊!”
“县主,县主,祝您幸福!”
“时将军,一定要善待县主呀!”
“……”
妙华心头的阴霾在这一声声温情的呼声中得以暂时的散去,她笑着收下这些祝福,轻轻颔首,头上金钗流苏垂落耳畔,冰凉的触感不断提醒她并非在梦里。
一路顺程,锦绣河山,良田宅契,百里红妆相送。
轿撵平稳,轿中也熏着助眠的香,妙华本就彻夜未眠,这不多时就有了困意,迷糊中透过风吹起的帘子,看见那翠挺的青竹,这条路好似青竹驿路……
酉时。
“小姐,小姐?”
“唔……嗯。”她睁开惺忪的睡眼,对上缨绯明亮的眸子。
“小姐,我们到了~”
“哦……”
缨绯凑得近了些,瞥了眼侧边,气声提醒道:“小姐,将军要来踢轿门了……”她说完就合上了帘子,看来哥哥已经走至这儿了。
可等了半天,却没有半点动静,妙华屏了下息,先踢了脚轿门。
外头传来熟悉的乡音,有说有笑的喝彩声。
“县主威武!”
“不愧是我们的县主!”
“县主最尊贵!”
“……”
带着薄茧的手试探地半掀轿帘,妙华未曾迟疑地握了上去,忘了却扇直接出轿。
真的是峄山!
还有未曾改的乡容乡音!!
她含着发自内心的笑意,不顾礼数地同大家挥手示意。
“恭迎县主回峄山!”
“县主姐姐,您今天真美!”
“大人什么时候不美了?”
“对,天天都美!今天格外地美——”
“县主,我们都很挂念您!”
“这三年,我们就盼着能再见您呢!能参加您的婚宴,我们真是太开心了!”有人带着哭腔激动道。
“我也很想大家!!”妙华颔首,笑道。
“县主,真高兴您能回来!”
“大人,我给您带了新采的蜂蜜做贺礼,祝您与将军能一直甜甜蜜蜜!”
“俺备了女儿红!”
“哟,刘铛头你隔这占便宜呢。”有人调笑道,话落就被另一人推着提醒了下,才顾虑到刘铛头唯一的女儿早夭了……
“俺女娃不是不在了嘛,”刘铛头早看开了,坦然道,“俺哪敢肖想嘞,俺得修几辈子的福才能有这福气……”
妙华朝他“悄咪咪”实则大声道:“谢谢刘叔,说实话,之前跟刘叔学厨的时候……我就觊觎着你那宝贵的女儿红了!就图这酒,给刘叔做女儿也值啊!”
“啊!大人真的好温柔!”有人道。
“哈哈哈,县主能喜欢是俺的荣幸。”刘铛头抹了把脸,还是没憋住泪,用手遮着脸道,“后厨还忙着,俺去搭把手。”
“嗯好,辛苦刘叔了!”妙华颔首后他逃也似去了伙房。
“县主,我家也有女儿红……”
“去去去,都凑什么热闹。”
“你们啊,只知道刘铛头有一手好厨艺,可别忘了刘铛头酿酒也是一绝!早年可是给崇仁城主(妙华的父上)侍过酒的!”
“张大婶,你说的是真的啊?”有人追问道。
“千真万确,”妙华代为回道,“我小时候还尝过呢,不过酒劲太足,才一小口我可醉了好久。”
“我的好县主,再不进门,可赶不上吉时了。”正门处立着一矜贵妍丽的妇人。
“干娘?!!”妙华雀跃道,几欲跑过去。
但在干娘微有些“严厉”的目光里,她怯怯对哥哥小声道:“抱我进屋。”
“唔—”陡然的离地,她不禁轻咛出声。
时闻不禁抱得更小心翼翼了些,轻声道:“小姐,我会抱紧您的,绝不会让您摔着。”
他声音很小很小,小到妙华竖起耳朵才听到。
妙华忍不住偷笑,能轻松抡起几个大汉的哥哥,怎么还怕摔着她呢,她又不是易碎的瓷人……
“哇!”
“呼——”
周围满是欢呼声,爆竹岁岁,她微有点羞,紧紧依偎在哥哥怀中。
褚令仪看了眼时闻怀里的妙华,一脸“恨铁不成钢”,哎,这礼数都白教了,她只得无奈对时闻道:“她个小孩子性子,领主怎也同她一起胡闹。”
时闻一脸谦逊,认真回道:“干娘教训的是,都是我不好。”
“哎,你就惯着吧,你们俩我是管不了,”褚令仪摇首,“赶紧给我进来拜堂,别误了吉时。”
“是,干娘。”
妙华微有点小郁闷,哥哥一口一个干娘咋叫得比她还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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