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亦三千七百七十六年五月十一日,大凶,天杀星,宜出师。
子时,路空,日时相冲,诸事不宜。
是夜,火光冲天,刀剑无眼。
那在寐蘧镜中浮现的一幕幕皆化为今朝,黎华县主以“清君侧”之名出师,由温寰执笔的檄文昭昭,尽数披露崇辉所行恶事,百姓闻之愈是愤慨,推翻崇辉暴政,已是民心所向。此役,锦都军民云集响应,南粮而景从。
“小姐!平宁门已被攻破!”半身盔甲染血的将士激动道。
“好!”妙华握着弩弓的手又紧了几分,拂袖擦了擦额上的汗,示意一旁的击鼓者鸣鼓,扬声道,“诸位战士,平宁门已破,让我们一鼓作气,拿下离雀门!!”
“是!!”
“杀!!”
——士气大振!
妙华咬紧薄唇拉开劲弦,粗重锋利的箭头定定瞄准吴统领,她目光凌冽专注,只待其露出破绽后一击必中!
千军万马间,铁副将同吴统领从马上打斗到马下,两人你来我往,招招狠厉。
两人盾已失,刀枪相挡,铿锵一声,乍一分开,铁副将反身弯腰使出一个回旋枪将吴统领头盔击落,吴统领则借此力大刀挥落,便要砍向来不及防守的铁副将……
就是此时!
妙华抓住时机射出这一箭,箭离了弦,如有破空之声,直刺向吴统面额!
箭中,人僵硬了好一瞬才直直倒地。
在那如凝固般的僵持里,吴统领似是怔怔看见了战车上的妙华,那不甘心的眸眼里竟有着一丝释然……
妙华冷冷看向倒地的吴统领,虽已亲手了结了杀父的仇人,但心底的怨结却并未有丝毫松动。她未有迟疑,在愈渐转好的战况里,领军乘胜追击。
……卯时初,离雀门破。
崇辉一身脏污破烂,头发凌乱,举止已有些疯癫,嘴里尽是疯言疯语。
“好侄女……羽翼丰满了……终于要杀叔父了……是阿婧让你来找我讨命的对不对……不……不可能是……阿婧不会这样对我……”
一将士用强将其按着跪下,崇辉吃痛闷哼一声,倒也认了,不再挣扎,唇齿间嚼着血,看向妙华的眼神幽深怨毒。
“呵……两年来我无数次梦见你要杀我报仇……”崇辉重重喟叹一声,“我本可以杀了你,杀了你这个心腹大患……我不止一次动了杀念,可我一次次放过了你……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他猛地大笑起来,忽而阴恻恻笃定道,“你体内的毒,最近发的很勤吧!很不好受吧!哈哈哈啊哈哈哈!!”
“不劳叔父费心,成王败寇,叔父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的下场比较好。”妙华眸色冷若冰霜,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愿施舍于崇辉。
崇辉似是被妙华这般冷淡自若的做派刺激到了,自顾怒问道:“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何不杀你?!!”
“叔父,这并不难猜,问你岂不是多此一举?”妙华接过缨绯递来的干净帕子,字字诛心道,“无非是我若死了,这世上,你便失了对我母上最后的凭寄。那叔父辛苦半生,弑兄夺位岂不是一场笑话?哦,我倒是忘了,这本来就是一场笑话啊。”
崇辉愕然一怔,支支吾吾张着口却吐不出半字。
妙华擦了擦染血的手,冰冷的目光中透着一丝丝怜悯,大发慈悲般取出一残损信笺和精绝的发簪,嘴角扬起一丝嘲弄的弧度,“这两样东西是叔父的吧。”
“你……你从哪得来的?!”崇辉眸眼猩红,猛地挣扎起来,欲上前抢过妙华手中的东西,却被身旁的将士死死按住,挨了好几脚,直到丝毫力气都没有,才止了挣扎,他竟祈求道,“给我……求你……求你……”
“我既拿出来,自是要替母上物归原主。”妙华冷着脸将残损信笺放到崇辉面前,至于发簪,这是母上遗物,与崇辉无关。
她不会再让母上平添不该结的因果孽缘,“叔父,若你真爱过我母上,还当父上是你的亲兄长,就放过他们吧,还他们死后一片干净。”她衷劝道。
崇辉污浊的手艰难挪动着握住那残损信笺,眸眼深垂,难抑地淌出浊泪,“阿婧她是恨我的,对吗?”他吐息粗重,固执问着,却并未希冀有人回答他。
“母上早知你会逆反,却并未同父上讲过,”妙华垂眸看向这簪子,心中是无限的寂寥怅惘,一切不过熠帝为遏制锦都布下的棋局,却逼得感情笃深的血亲手足自相残杀,逼得有情人不得圆满,逼得横亘两代的仇怨难得终结,“你与父上,无论谁死,于母上而言,都不负熠帝所托,可母上却选择了让你活。”
“你说,这是恨还是其他呢?”妙华言罢,不再看崇辉是何样子,下令道,“带下去吧。”
她如今算是大仇得报了,却并未有丝毫宽慰,反而愈发困顿了,她的恨已不成恨,又该找谁去讨这笔债,总不能同死人说理去。
她正这样想着,可下一瞬心脏处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她一下子清醒不少,不由自嘲笑了笑,总归也活不久了,死后若有机缘说不定还真能同熠帝这些死了很久的人论论理呢。
罢,后头还有好多事等着她,何必再思这些有的没的,徒耗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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