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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种进桑榆身体里的草种(5)

  于是一年后他跟随进山行医救世的师父,翻过十座山头来到了清风小筑。

  但很显然这里除了风景比十座山外的家乡好些外,其余的东西一应俱全,毫无改变,空山深涧、浮云落日,寂寥的风吹着无聊的岁月跌落满世界的寂寞,唯一湿润含情的空气却侵润出潮湿的忧伤。

  二师兄感觉自己的忧伤就像清晨树叶上晶莹的露珠,轻轻一碰就会坠入迷蒙的晨雾,跌碎一地的心伤。

  这不是二师兄想要的,于是学艺三年后他跑到了山外的仙塘镇,靠着师父传授的草药技能开了个草药铺,因其所配置的草药屡屡见效,名声在仙塘镇及周边地区逐渐响亮。

  曾几何时二师兄在家乡的山上望着天上悠悠的白云,脊背下躺着贫瘠的土地,那时候走出大山就是走出贫穷,成了他终极的梦想,而现在梦想实现的如此轻松,还收获了更多,金钱荣誉,也许还有爱情。

  那天二师兄的草药馆来了位英俊的年轻人,年纪在二十出头,面色苍白,形容枯槁,他说自己头痛许久,听闻二师兄用药如神,想让二师兄给配一副中药治病。

  二师兄望闻问切后给年轻人配了一副草药,每天三顿煎服,十天一疗程,先用三个疗程。

  一个月后年轻人来到二师兄的草药馆,此时他已经是面色红润,眉头眼角都流淌着自然的喜悦,他手里拎着个袋子,身边是位面目清秀的苗条女子,他将袋子放在地上说是给二师兄带的礼物,二师兄打开看,里面竟然是些珍稀的药材,二师兄非常高兴,这几味药材可是自己可望而不可得的东西,世间稀有,不知眼前的年轻人是从哪里采到的。

  年轻人激动得感谢二师兄和他配制的神奇的草药,头痛的怪病已经根除殆尽,整个人感觉从没有过的神清气爽,久病初愈的兴奋让他对二师兄膜顶崇拜,所以今天特意带着未婚妻来给二师兄送礼,他家就在附近的山里,听村里老人说起过山里的几味珍稀药材,他想二师兄一定喜欢,因此特意进山一周采了草药来送给二师兄。

  二师兄明白袋子里的几种草药均长在深山陡坡峭壁之上,别说人迹罕至,就连野兽都难以触碰,正是在那种没有任何动物气息的地方才会让天地灵气顺畅流转不被干扰,植物树木也才会长期顺利的吸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

  二师兄当即又给年轻人配了一个月的草药,让他回去巩固一下,能强身健体。年轻人和他的未婚妻走后不久,二师兄的草药店闪身进来一位靓丽的女子,乌黑的长发白皙的脸庞,顾盼生辉的眼眸将二师兄的魂狠狠钉在当地。

  二师兄从来没想过坠入爱河原来只需要一眼,直到那位美女推了他一把,他才从自己的幻想中醒来,支支吾吾的脸红的就像喝醉了一般。

  二师兄从小生的秀气,家里有两个哥哥,父母就拿他就当女孩子养,所以二师兄浑身有股阴柔的气息,行动举止、言谈话语都透着女性的特征。

  而他也从来没对任何异性动过心,这曾一度让他心中郁闷,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错乱了性别,但今天他除了坠入爱河还证明了一点,不论外表姿态如何女性化,但自己内心确实是个爷们。

  女子嘴角浮起的一丝鄙夷让二师兄未经爱情蹂躏依旧柔嫩的心有种针扎的感觉,但那丝鄙夷如此熟练和清晰,不知刺入过多少男人贪婪的眼睛。

  二师兄迅速的坠入爱河,又迅速的沉入河底。

  美女只瞥了二师兄一眼就开始背着手四下打量,她眼睛望着三面墙的药柜上的药材名字,慢悠悠的开口,声音清脆,如叮咚的泉水将二师兄浑身滋润的无比舒坦:“你就是神医?药到病除?”

  二师兄当然不忘了谦虚一番,他摆出出最谦逊的表情,尽量将声音音调放低,以更好的体现自己作为男人的雄性魅力:“啊,那都是大伙抬爱,神医两字愧不敢当。”

  对于二师兄谦逊口吻里漂浮着的缕缕自负,美女从鼻孔里轻轻喷出汹涌的不屑。然后开门见山的说:“咱们打个赌怎样?”

  二师兄听到这“咱”字,血液都沸腾了,他没想到美女慕名而来还要跟自己亲热的打一个赌,但是他仍矜持的问:“什么赌?”

  美女说:“我生病,你治病。”

  二师兄讶然道:“请问姑娘身有何恙?”

  美女说:“病不在我身上,我要生在别人身上。”

  见二师兄满脸的茫然,她解释道:“你等着吧,过两天有人会来找你看病,你若医不好,就离开这里。”

  虽然二师兄外形柔弱但内心强悍,更有一股不屈的性格,当即哼了声反问道:“我若医好了呢?”

  美女嫣然一笑,笑容甜的能滴出蜜来,她身上散发的阵阵幽香和店内的药香混合出别样的味道,二师兄表面一脸寒霜,但心已经醉了。

  美女皓齿轻启道:“你赢了,我跟你走。”

  二师兄满脸涂满了各种情绪混合而成的油彩,斑斓的思绪一度混乱,眼睛随着美女离开的婀娜身影左右摇摆,他搞不明白这个美女脑袋里的想法,就跟他想不明白两天后本已经病愈的年轻人怎会又重新被头痛折磨一样。

  二师兄望望被头痛折磨而额头溢满汗珠的年轻人,又望望他身边貌美如花的未婚妻,想起两天前跟自己有个赌约的美女的话。

  他反复思索认定眼前的年轻人的病应该就是美女和他的赌约。

  二师兄当即给年轻人详细诊治,但令他没想到的是,年轻人脉象凶恶,邪物入脑,药物已经回天乏力,即使有如国外先进的开颅手术,恐怕也难解决他的问题。

  二师兄脑中一片空白,他明白年轻人脑中生的病绝非发自内里,而是人为,这个人不用说就是那个美艳冰冷的美女,置于她是如何做的,做了什么,二师兄不得而知,但二师兄知道美女的是手段属于某种邪术,而用的道具是种邪物。

  二师兄只好给年轻人开了些减缓疼痛麻醉神经的草药,让他三天后再来草药馆。当天下午二师兄离开了草药馆回了清风小筑。

  二师兄身体单薄不适合习武,师父只传给他药草之术,他知道师父手里有几页残纸,师父说过那残纸里记载的都是邪术,该当让它消失。

  但那也是一位异人传下来的心血之作,除了“种邪”,还有“驱邪”,师父不舍它在自己手中毁掉,因此一直藏在身边,他认为万物皆有来去,残纸上的东西终究会有它的归宿,他也希望里面的内容能掩埋在岁月长河之中,但绝不是在自己手中毁掉。

  二师兄求师父给他那几页残纸参详一二,他给师父的说明里只包含治病救人一项,而跟美女打赌的事情只字未提,当时师父在殿中打坐,夕阳映在他的脸上,侧光勾勒出脸上纵横的皱纹,仿佛可见岁月在密布的波澜不惊的皱纹间翻滚流淌。

  这位经历太多故事的老人心里清楚,若残卷上的哪怕一点东西外泄,那将是无数人的血雨腥风。不论君子还是恶人,接触到邪术总会被邪术扭转了性情,凶残暴戾、草菅人命。

  拥有那些邪门的东西就仿佛拥有了神的能力,为所欲为而神鬼不知,任谁也没能力拒绝去修习,邪术的“邪”字的精要就在于此。

  被拒绝的二师兄无奈下山,惊异的发现自己的草药铺竟然被人一把火烧掉了,消防人员正在做最后的处理工作,围观的人群围了几层指指点点。

  二师兄惊愕的站在后面,眼睁睁看自己的梦想和骄傲变成了一推灰烬,一时间情感交迫竟不知如何是好,此时身后传来一声嗤笑,笑声里有太多无奈和辛酸,二师兄对笑声里的某种成分有着天然的敏感,回头看去果然是和自己打赌的美女,她眼望着不远处灰烬里升起的缕缕青烟就像自己疲惫的心事在焚烧,她怆然说道:“你伤心么?”

  二师兄被一股针刺般的不详刺得浑身微颤,沙哑的喉咙挤出哽咽的几个字:“是你干的?”

  美女撇撇嘴满脸冷冰冰的不屑,她反问:“找到治病的方法了么?”

  二师兄一脸惭愧说:“有,但是师父不传我。”

  美女扭头盯着二师兄,二师兄跟她的眼眸相撞,心里砰砰乱跳,慌乱的眼神又瞬间躲闪,仿佛不远处的余烬是他的杰作。

  美女诧异道:“你师父真能治那种病?”

  二师兄虽然一心想从清风小筑搬到山下,不代表他对师父不尊重,他点头肯定的说:“我师父本领通天,我这点本事于他老人家就是九牛一毛。”

  美女眼神闪过一丝惊叹,继而叹口气,无限悲凉的说:“能治又怎样?该走的终究会走,该死的也终究会死。”

  二师兄怔怔望着她美丽但憔悴的侧脸,她眼角闪着复杂情绪交织的泪光,最后深吸一口气扭头对二师兄认真的说:“你是好人,多保重吧。”

  说完她扭头迎着风走去,身前裹挟着痛苦和未知的疾风,身后是飞扬的长发和目瞪口呆的二师兄。

  二师兄望着前面被风吹乱的长发,衣服紧紧裹在她瘦小的身体上,他心里怅然若失禁不住问:“姑娘,你究竟是什么人?”

  美女没有回头只是停了下来,头微侧,让嘴里的言语借着风悠悠而凄凉的送到二师兄耳中:“我是巫女。”

  田铁望着依旧痴痴的望着前方的二师兄,仿佛眼前有着一头乌黑的长发在飘扬,田铁打断二师兄的思春行为淡淡的问:“后来呢?”

  二师兄没理会田铁,田铁也没再问下去,良久二师兄的视线盯在田铁脸上,停留了几秒最后叹口气,转头望向木桶中的桑榆,桑榆依旧靠着木桶沉沉睡着,屋内的臭味对于田铁来说竟然已经变成了淡淡的草药香。

  朝阳停留在窗口慢慢流转,二师兄示意田铁扶桑榆出来休息两个小时,田铁问二师兄泡药水是否真能抑制子母草发芽,二师兄一脸严肃的摇摇头,表示他也不太清楚。

  田铁想问二师兄怎么会弄这么一桶药水给自己泡,但见二师兄走到门口站在那里仰望天空,朝阳将他的侧脸镀成金黄,无尽的心事在他心里流转,象决堤的洪水汹涌游走在他每一条血管,膨胀、冲击却无处可遁,只是一遍遍让心脏隐隐作痛。

  良久他回转房间,一脸严肃的给桑榆号脉,然后喃喃道:“外邪翻涌,血脉瘀滞,若黄昏前周卡那小子不带回解药,你恐怕会死在我的七香汤里。”

  桑榆神志飘忽,心急道:“师兄,七香汤不管用?”

  二师兄哼道:“若是不管用,你活不过晌午。”

  桑榆扭头一脸严肃的对田铁说:“田铁,我若是喊疼,你就杀了我,把我埋起来,我不想让你们看见我变成刺猬。”

  说完桑榆忍不住哭泣,在死亡面前,眼泪无法完成救赎,只能成为恐惧的催化剂,桑榆多希望周卡此时此刻陪在自己身边,可她知道很可能自己临死前再不会见到周卡,这种想法无情撩拨着她已被恐惧侵满的脆弱神经,每一拨震动都弥漫着无边的绝望和痛苦。

  二师兄示意田铁将桑榆扶到木桶里,然后走出房间,再也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