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女身体微微一颤,长发遮住的眼睛射出一道怨毒夹杂着尴尬的光,此时桑榆和苟妙雪也赶到近前,桑榆一眼认出了红衣女,她惊叫道:“你,你是巫女?”
红衣巫女侧头看了眼桑榆笑了笑缓缓说道:“你是我的弟子,我的书还在你那里呢吧。”
桑榆拉着周卡的胳膊说:“周卡,是她,那个巫女,给我书的那个。”
周卡看看红衣巫女说:“怪不得呢,你的本事就都是养虫子对不对?”
红衣巫女没回答周卡,而是问桑榆:“他就是你要我帮你留住的男人?看来效果不错嘛。其实你们两个我都见过。”
桑榆忙说:“你都见过?怎么会?但是我没给他吃你的药丸。”
红衣巫女显然很失望,哦了一声,田铁依旧盯着田农问:“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这些年来的委屈甚至痛苦让田铁在见到父亲起死回生的这一刻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他今番似乎一定要知道真相,过往他无论问父亲什么,父亲给他的都只是呵斥甚至拳脚。在他幼小的心灵里,多说多问是天大的罪过,他学会了隐忍,喜欢跟野兽在一起,因为野兽从来都是一言不发,顶多就是在被杀时候痛苦的嚎叫。
在外面的世界生活了许久的田铁,感受到群居生活的快乐,体会到人与人之间原来可以信任帮助和分享,也感觉到友谊和爱情到底是什么,他变得越来越开朗,他明白人本就是适合群居的,离群索居往往是出于无奈,他一直想知道父亲的无奈到底是什么,他以为那个答案他永远无从知晓,他从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更没见过自己的母亲,哪怕是一张照片,仿佛这一切都注定会是他终身的遗憾,但现在,突然,他本已跳崖的父亲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杂乱无章的思绪就像潮水一般涌来,让他的感情瞬间决堤。
他眼睛里含着或悲愤或委屈的泪水,那是他极少会分泌的液体,他没工夫理会自己曾经为救桑榆而直面的红衣巫女怎么会跟自己的父亲在一起,她为什么要跟他父亲一起跳下后面的悬崖,而他们又是怎样活过来的,他现在只想知道真相,他一字一顿的问:“告诉我……一切!
田农叹口气,缓缓说道:“好吧,这些年也委屈你了,我都告诉你。”
田农扭回身往木屋走,红衣巫女紧随在他身边,桑榆奇怪的问:“老田,你父亲怎么会和巫女一起的?你父亲不是死了么?”
田铁没回答桑榆的问题,而是紧紧盯着父亲,他不想让他再消失,他想知道自己的一切,他见过周卡的父母,周卡的父亲是个很实在的工人,而母亲则是位慈祥而热情的阿姨,会给田铁做各种好吃的,经常张罗桑榆和周卡带田铁回家吃饭,说田铁身世太坎坷,多让他体会家庭的温暖。而桑榆的父母都是性格开朗的人,尤其是她的母亲非常通情达理,很少埋怨桑榆什么,基本上都是给她鼓励打气,每次见到田铁都会给他拿出最好的茶叶招待他,田铁感觉去桑榆家每次喝得都不是茶,而是暖暖的亲情。
因此最初的时候,田铁心里非常痛苦,他从来没体会过父爱,母爱是什么他更是一无所知,他连自己母亲的面都没见过一次,因此他羡慕周卡和桑榆,羡慕全镇的人,羡慕他们有着正常人的生活,那个时候他得到的热情越多,他越觉得内心煎熬无比。
“起码该让我知道我到底是谁吧!”他经常这样想。
而现在他突然有了得到答案的机会,他怎能再次放过?苟妙雪悄悄问跟在后面的周卡:“田铁的父亲和他长得好像哦,可惜他们父子关系似乎不好。”
“不是似乎,就是一直没好过。”桑榆插话。
“为什么呢?他一看就是亲生的啊。”苟妙雪无法想象田铁的遭遇。
“你父母也是亲生的,但你和他们的关系好么?”周卡笑着问。
苟妙雪想到了自己的父母,想到跟他们闹别扭,想到自己的父母那么残忍的拆散了她和大学时的恋人,用卑鄙的手段支走了她男朋友,那是她和父母关系最僵化的时期,但毕竟她的父母是深爱她的,她想了想回答:“毕竟我和他们只是暂时冷战而已,他们对我的爱起码毋庸置疑。”
木屋里已经没有了田铁上次离开时的荒凉的味道,此时的木屋有着一股生活的气息,锅碗瓢盆鲜肉蔬菜一应俱全,衣物在床头码的整整齐齐,日子的味道在屋内淡淡弥漫。
但屋里的气氛一度紧张,田农和红衣巫女坐在凳子上,田铁站在屋中间,周卡靠着门框看着屋内的一切,桑榆拉着苟妙雪坐在旁边的床上。
最终还是田农先开口:“我没想到你还会回到这里来,你不该回来,山外面才是你该呆的地方。”
田铁没说话,田农叹口气说:“我知道这些年委屈你了。”
田铁眼里带着毋庸置疑说:“我只想知道事情的真相,我到底是谁?”
红女巫女说:“田铁,你是个好孩子,但你父亲也有他的苦衷。”
田铁瞥了一眼红衣巫女冷冷的说:“我不想跟一个养虫放蛊害人的巫女说话。”
田农立刻沉声道:“田铁,不许跟你母亲这样说话!”
木屋里想起数声惊呼,惊得木屋后养着的几只山鸡惊恐的吱吱乱叫。田铁脸色瞬时惨白,嘴唇哆嗦着,结巴的问:“你再说一遍,她……她是谁?”
田农扭头看了眼身边的红衣女巫,又长叹一声说道:“既然到了今天这地步,我就全跟你说了吧。”
他将头扭向窗外,那里能看见树的枝桠间露出的一点点蓝天白云,他的思绪穿过枝桠,飞越那一片天高云阔,仿佛看见了自己的故乡,回到了同一片天空下的年轻时光。那时候田农是个帅气的青年人,有着阳光一样灿烂的笑容,强健的体魄得自同样是方圆百里数一数二的好猎手的父亲,田农的父亲打猎技艺以前排第一,但自从田农成人后,他就只能让出第一的宝座,田农天生是个好猎手的苗子,他有着猎豹般的速度,猎狗一样的嗅觉,黑熊般的强壮和灵猴般的矫健,他的力气大到能一拳将树木击得木屑飞溅,它曾一拳将山狼击晕救下村里的儿童,他爬上一棵高耸入云的大树仅仅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他还特别有礼貌,甚至有些腼腆,见到女孩子脸红得就像夕阳落山,虽然他是个猎人,他专门爱去村里唯一识文断字的教书先生家里学写字,他说学会了写字算数,就能不被山外的贩子们骗,辛辛苦苦猎来的野物,却要被外面的山货贩子提取一大笔利润,他自己打开了直销山外市场的销售渠道,让附近村里的猎人们都增加了不小的收入,他被众人奉为当仁不让的领袖,每逢去山里围猎大型猎物的时候,就由他出面组织,分配,那时候每逢年景不好,成群的饥饿的野狼就会聚到一起出来祸害村民的羊群牛群,甚至死于它们嘴里的人也不计其数,田农就会邀上附近村落的猎手对狼群进行围剿,给每个人分配任务,与狼群斗智斗勇,凭借超人的狩猎技巧,总能将狼群割据分散,然后各个击破,一般都会把狼群消灭十之七八,剩下的被赶到森林深处,再不敢露头。
有时候县里或市里的农学院或者农科院的相关科研部门需要某些动物的活体就会找到田农,田农总是二话不说进山去将野兔野鸡松鼠甚至野猪完好无损的捉来,而且分文不取,他说能给学校和农科院做贡献不能收钱,希望他们多研究繁育出优良品种,造福百姓。
可是直到现在,山里再没有成群的狼出没,而市场上的猪肉不单注水还被喂了激素、瘦肉精等东西,这是田农万万没想到的。
那时候的田农可想而知的成为了一干女孩子们的偶像,十里八村的姑娘们谁都知道有这么个英俊魁梧识文断字的猎人田农。有的姑娘就当面去表白,被拒绝了也不会哭天抹泪,而向田农表白的姑娘岁数差别非常大,有比他大七八岁的,有比他小七八岁的,甚至田农还被七八岁的小姑娘表白过。
而大多数时候,人们都很赶时髦,那时候正流行写信,虽不至于洛阳纸贵,但起码村里会写字的人都被这群姑娘求着给田农写过信,然后她们用颗糖让小孩子把信塞到田铁家门缝里。
据说有次田铁回家竟发现门里地上躺着七八封信。山里民风淳朴,少数民族的村寨,也没有人觉得这种事情有什么不好,反倒是那些勇敢大胆追求爱情的姑娘会被人羡慕和称赞,尤其那些不好看不优秀的女孩子,很有种重在参与的精神。
其实不论好看不好看内秀不内秀的,姑娘们都知道自己的努力终究是一场空,她们写信就只是有种碰运气的感觉或者单纯只是表达一下自己的感情而已,因为她们都知道田农身边有一位美人,一位优秀的姑娘。
姑娘名叫苏瑾,是邻村寨主的女儿,所谓寨主是少数民族特有的称谓,第一位到此地开山立寨的人被拥为寨主,寨主世袭,而后来寨主基本就只是个虚名,负责一些民俗相关事宜,而寨里有村长也有支书,寨主更像是种图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