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田农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类扭曲的小虫。
她将那泛着腥气的药丸捏去,两条剧烈扭曲的黑色丝线一般的虫挣扎着爬出来,在碗里纠缠耸动,做着各样扭曲恶心的样子,唐菲将其他瓶罐内的药倒入碗中,滴入些特制的药水,最后将两只虫重新裹入一粒药丸中,让田农服下。
田农脸色已经变得惨白,脸上那条被猛兽抓出的疤痕轻微的颤动着,他颤声问:“能成?”
唐菲冲他婉柔一笑说:“你怕么?”
田农心里一阵翻腾,二十年前自己被唐菲偷偷种下了巫虫,落得半辈子在痛苦难忍中度过,没想到今天他却要主动吃掉她当面送来的巫虫。
他笑笑说:“岁数越大疼痛越大,我早就想好了怎么个死法,就算这次死了,也没什么,我最终还是死在你手中了。”
唐菲看了田农一眼,面对田农的调侃,心里塞满了不知是愧疚还是幸福。
半个小时后,田农手捂胃部痛苦不堪,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唐菲安慰田农,这是正常现象,田农哆嗦着说:“可……这次我……全身都在疼……”
接着他一阵剧烈的干咳,一口血咳出,唐菲忙用碗去接,碗里是两条黑线虫的尸体,躺在鲜血里一动不动,唐菲满脸的惊惶,她苦心钻研的除虫术竟然还是失败了,而田农大喊一声摔倒在地,身体不住的抽搐,唐菲万念俱灰,她明白这是巫虫反噬,多年形成的平衡被打破,就算神仙也无力回天,若自己不那么信心满满的为田农除虫,田农虽然会遭受痛苦,但起码不会这么快死掉,而现在田农对他信任百倍的服下巫虫药丸,却落得惨死的下场,想着田农说的“我最终还是死在你手中了”唐菲感到一阵的撕心裂肺。
从小性格极端的唐菲,虽经过了大半生磨砺般的岁月,但在此关头仍做出了极端的选择,她不想让回家的田铁看见父亲的尸体,看见她施法害死了他的父亲,那样田铁会更加恨她。
她收拾起东西,架起已经基本失去力量的田农一步步挪向悬崖边,然后她抱着他,就像抱着自己初恋的情人一般,她仿佛回到了青春年少笑颜如花的时代,回到了田铁为了她们母女挺身而出直面那群气势汹汹的流氓的那一刻,回到了她每一次偷看田农那英俊面庞绽放出迷人笑容的那一刻,回到了让他感觉过电一般的幸福的每一次田农叫她名字的那一刻……
唐菲脸上绽放着如少女一般灿烂天真的笑容,她最后望了一眼田农苍白又沧桑的面庞,毅然决然的抱着他跃入悬崖,她想:“这次我真的能永远和你在一起了。”
田铁目睹了唐菲带着父亲跳下悬崖的一幕,他那时候万万想不到抱着父亲跳下去的女人,就是自己从未谋面的母亲。田铁通过那个女人的穿着和桌子上没来得及收拾的碗中的两条死虫判断那个女人就是自己碰见的巫女。他对巫女有说不出的敌视,因为从小田农就对他说巫师,尤其是巫女都有一颗黑心,给人治病或者办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都会在中间使坏,换取年轻女子的容貌皮肤甚至年龄,给人服用巫虫,将人控制在自己的股掌之间,最后都会落得个家破人亡。
田农说的都是根据自身遭遇和以前巫师盛行时候一些没道德的巫师做的事情编造出来的,但在田铁幼小的心灵里,巫师尤其是巫女的形象就是狰狞的野兽。
但几年后的现在,在自己从小到大生长的木屋里,他的父亲田农没有死,活生生甚至很健康的出现在他面前,而紧紧坐在他旁边的女人,那个比实际年龄要年轻许多许多的红袍女人就是当年他跟踪桑榆而遇到的巫女,就是当年抱着父亲跳崖的人,而现在他还知道,她是他的母亲!亲生母亲!
田铁僵硬的就如同一尊雕塑,久久的靠在角落里一言不发,倒是桑榆和苟妙雪随着田农和唐菲的娓娓道来的故事时不时的惊呼感叹,甚至动情处还留下了眼泪,在门口靠着门框的周卡也渐渐被故事吸引坐在门口静静听着他们口中那段漫长又离奇的岁月。
田农最后叹口气说:“田铁,是我的不好,让你和你母亲分离了这么久。”
田铁坐在地上双手抱头,他不知道该如何接受这一切,他从小羡慕别人有母亲,他不止一次的问田农他的母亲到底是谁,在哪里,但得到的不是沉默就是一顿巴掌。但现在母亲就在眼前,他却已经迷茫的不知所措。
桑榆问道:“那……你们跳下去后,怎么会没有死掉?是被大树挂住了么?”
唐菲笑笑说:“有时候我就觉得人的命真的是上天注定的。”
她的眼睛一直在坐在地上抱头不动的田铁身上转来转去,那是他的儿子,他年纪多大,她就跟他失散了多久。但是现在她真的很满足,看着儿子那么健康那么英俊,她心里都是甜,此时此刻就算死去,她也感到值了。
这几年她不是没有想过去找田铁,跟他母子相认,但从悬崖上摔下来被许多石间树接住而没有死去的她,将已经失去意识,成为半个植物人的田农安顿在谷底,谷底有许多尸骨,还有许多蛇虫,但它们对于巫女来说根本不是种威胁,相反却是一种美味的食物,高蛋白超美味。
她放弃了寻死的念头,她觉得此时该是她对田农还债的时候,她在谷底找到了一条暗河,然后在附近找了个山洞住进去,每天为田农擦拭身体,采来能食用且有药用价值的野菜,捉来蛇鼠等动物剥皮烤了吃,她随身的包里带着简单的生活用品和火机等物,能保证田农有熟食吃,而且动物体内含有盐分,洞内还有岩盐渗出,保证了他们基本的生活。
在那里住了两个月,田农竟然苏醒过来,恢复了意识,只是身体被体内巫虫所侵害,行动不便,一半身体失去了控制力。唐菲小心翼翼的利用谷内神奇的药草重新控制了他体内巫虫的繁殖,田农暂时捡回了一条命。
但唐菲看着躺在洞内神情枯槁的田农,想起以前他的英俊模样,总是禁不住掉下眼泪,在她心目中,闭上眼睛田农依然是那个自己曾深爱的目光流转的英俊青年。她发誓一定要医好田农的病,如果医不好,田农死去的那天就是自己殉情的那天。
在谷底住了多半年的时间,环境艰苦,但日子仿佛也过的悠然自在,每天给田农擦拭身体,寻食材做饭,成了唐菲每天的主要工作,而晚上在漆黑的洞内给田农说这些年自己的日子,则成了她一天中最休闲最幸福的时刻。
但冬天来临,洞中毕竟寒冷,唐菲见田农已经能站起来单腿用力,一条手臂也能抓拾物体,于是就想着找找出谷的路,她白天将足够的食物放在洞内,然后开始在谷内跋涉,遇到合适的能遮风挡雨的洞穴就搀扶着田农过去,如此在长长的山谷中行进了一个多月,终于发现了一个山洞能通往谷外,就是杜半山带周卡等人进入的有陶罐和动物尸骨的山洞。
穿出山洞就是秋明山腹地的原始森林,田农很是高兴,因为在森林里他就有种如鱼得水的感觉,他们沿着山体边缘一路走下去,希望找到个山洞居住,最终他们发现了一处洞穴,就位于特警队员们发现的林中木屋的附近。森林里的野物无论种类和数量都较山谷之内多很多,再也不局限在蛇鼠蝙蝠等阴暗角落里的动物,田农身体不能行动,就把简单的狩猎手段传授给唐菲,唐菲头脑聪明体质也好,没有一般女孩子的矫揉造作,很快就能自己动手设计出一些简单的陷阱,没过两天就收获了一直山鸡。
吃到烤山鸡肉的那一刻,田农眼睛里竟然流下了眼泪,唐菲取笑他是被馋哭了,田农自己清楚他的眼泪是为了唐菲而落,那样一个清高柔雅的女子,为了自己竟做着这样的活计,而且她抱着自己跳下悬崖殉情的事情让他深深体会到那种刻骨铭心的爱是什么样子的,他想到了妻子苏瑾,苏瑾对他的爱深厚绵长,而唐菲对自己的爱却永远是那么的炙热灼烈,可以想象一个肯和自己一起死去的女人,对自己的爱该是怎样的深切。
慢慢的,田农身体竟也能渐渐活动,唐菲在森林里终日狩猎徘徊,也找到了进山的路,她翻山越岭出山,带回了锅碗瓢盆和生活必需品,然后两人一点点的在洞穴附近搭起了一座木屋。主要由田农指挥,唐菲负责砍树搭建,田农望着眼前这个宁愿跟自己过这种生活的女人不禁感慨万分,只有给她擦汗的能力的他,给唐菲抹去汗水的那刻,唐菲觉得自己的一切都值得了,心里早放下了前世半的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