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卡一把抱起桑榆,田铁跑去院子里开车,此时院门口传来一个声音:“你们知道这种术叫什么名字么?
两人停住身形扭头看去,瘦削的黑影躲在门廊的阴影内,正午的阳光让两人眯起眼仔细看向那仿佛来自地狱的声音所在。
黑影继续说道:“这种东西说蛊非蛊,说巫非巫,它是一种术,远古的奇术。”
黑影离开阴影暴露在阳光下,一身黑衣戴着黑色的鸭舌帽,一个瘦削的影子被阳光投射到地面,如毒蛇一般扭曲到周卡脚下。
田铁手插在兜内握住一把折叠刀,周卡放下桑榆揽着她的腰,桑榆发丝凌乱,嘴角残留着呕吐后的污秽,花容失色的靠在周卡肩头。
周卡心虽凌乱但语气尽量维持平静:“解药拿来,否则你不可能逃脱!”
周卡的声音里夹着最严厉的警告,语气如此的不容置疑,由不得任何人不相信他的话,因为他跟你讲得本就是事实。
来人显然也被这句语调不高但自信度很高的话镇住,片刻的不自在稍纵即逝,他笑笑说:“若是暴露在空气中遇到血肉它会迅速长大,若是在氧气稀薄的情况下它们会耗费两三个小时,而它们的根部吸收的精血会维持它们几周的茁壮。而后就会突然枯萎,紧接着就会迅速灰化。”
周卡沉声问:“解药在哪儿?”
黑影没理会周卡,继续介绍着他的术,明显他是个善于铺垫的人,铺垫完后才是重点,他接着说:“它叫子母草,名字很平凡吧?但他的历史比人类的历史不知长多少倍,灭绝在几百年前,只有少量的种子被人收集,后被异人用毒物……”
周卡打断他的话:“你想怎样?”
黑影叹口气摇摇头,喃喃道:“现代人性子都急,听个故事的耐心都没有。”
桑榆突然哎呀一声,捂住胃部,她柳眉微蹙眼神惊恐望着周卡说:“周卡,我胃疼,好多针扎似的疼!”
周卡心急如焚,望向桑榆的眼神肝肠寸断,他扭头望去眼神透着杀人的信息,鸭舌帽被周卡眼神冰的心里一颤,再扭头他在田铁的眼里仿佛看见了一直待宰的野兽。
他才打消继续讲故事的念头,假咳一声说:“还记得卧龙村么?”
在他的剧本里本来这是个设问句,需要对方配合方显得一切尽在掌握,但在周卡和田铁面前,他感到浑身说不出的难受,仿佛自己是两只饿狼面前的小白兔,攥着活命的秘密但依旧不敢太过嘚瑟。
于是他只能自问自答:“萧慎是我师兄,我找了两年才知道你住在这个地方,用子母草杀了肥婆才把你引出来。”
周卡厉声问:“你杀人是为了引我出来?你想要什么!”
言语激厉,有一触即发的刀光剑影,鸭舌帽不自觉的退后半步,但随即意识到自己手里的才是关键,于是上前踱了两步以表示自己的从容镇静:“我师兄有一本残书,应该被你拿去,我的目的就是它!”
他嘿嘿一笑:“残书换美女你来决定!”
周卡朝田铁望了一眼,眼神里的含义不言自明:“如有动作,格杀勿论。”
田铁头紧盯着鸭舌帽微微点头,鸭舌帽只感觉身上每一道骨头间的缝隙被眼前一动不动如雕塑一般的眼神剜挖穿刺,隐隐作痛。
周卡搀扶桑榆回到屋内,片刻功夫手里拿着本残书过来,扔到鸭舌帽脚下,压着嗓子说:“解药。”
鸭舌帽很惊愕,没想到对方如此快就将残书交给自己,他弯腰捡起残书,只一眼就确定了残书的真伪。
他将残书放进斜挎包内,从里面掏出个拇指粗细的不锈钢瓶,扔过来说:“每天一粒,连服七天,能破了子母草种的活性,药效猛烈,疼是疼了点。”
周卡忙拧开瓶盖,里面是白色蜡丸,他将蜡丸倒在手中数了数一共七粒,他拿起一颗捏开,一股腥臭扑鼻,几欲作呕,他抬眼看了眼鸭舌帽。
鸭舌帽嘻嘻一笑说:“良药苦口。”
周卡返身进屋,片刻传来桑榆狂呕的声音,伴随着阵阵的痛苦呻吟,过了一会桑榆和周卡出屋,桑榆脸色苍白,但看表情胃口里总算恢复了平静。
鸭舌帽笑嘻嘻的说:“没错吧?我不会骗你们的。若是没事,我先走了。”
说完他望了望三人,准备转身,田铁站在原地根本就没动过,此时插在兜里的手动了动,折叠刀在手中打开,寒光折射到鸭舌帽帽檐下的阴影处。
鸭舌帽嘴角挂着一丝微笑说道:“我想你们不会强留我吧?我是杀人犯没错,但我杀的是该死的人。子母草我是第一次配制,当然了,解药也是第一次,目前看来子母草还比较成功,但是解药不知道究竟能不能根除,当然了我很相信自己的手艺,不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最后差点火候,我会不辞辛劳帮你们解决问题,若是那时候我死掉或者在监狱里,我一定没兴趣帮你们配解药。”
鸭舌帽年纪也就十七八岁,但说出话来绵里藏针。周卡看了眼田铁,田铁将折叠刀缩回口袋,无形的压迫瞬间消失,鸭舌帽只感觉一层冷汗从头顶刷的溢出。
鸭舌帽的微笑充满了成熟的神秘,和他的年龄很不匹配,他补充道:“我配的解药一般不会有错!即便有问题,你应该知道在哪儿找到我。”
说完他转身走出大门,声音传来:“其实你们想抓我也没那么容易,不是么?”
田铁和周卡奔出门口,鸭舌帽踪影皆无。
田铁终于开口:“报警么?”
周卡摇头说:“七天后看情况。”
田铁当即明白周卡的意思,点头说:“今天是我的错,让他进来下毒。”
周卡拍拍田铁的肩膀说:“这不怪你,他是萧慎的师弟,功夫也差不了。”
服药三天后,桑榆胃里的针扎样刺痛果然在减退,以周卡的经验判断,解药是真的。但是第四天当周卡发现捏开的一颗蜡丸里面是一粒石子的时候,周卡的神经几欲崩溃。
手里掰开两半的白色蜡丸像两只死人的白眼球瞪视着他,泛着冷漠和嘲笑,于是他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他急忙捏开下一粒蜡丸,一股腥臭扑鼻,看来这个药丸是真货。
情况摆在眼前,一粒假药,肯定是鸭舌帽故意做的手脚,还剩下两粒未开,开了会出现氧化现象,恐怕会影响药效。即使后两粒是真药,仅这一粒假药就会使子母草的活性重新焕发,以它的成长速度,说不定很快就会修复自己,然后快速生根,穿刺五腹六脏,破肉而出。
他很久没有过如此恐惧的感觉,但此刻在桑榆的性命面前,他脑子里每一根烦乱的神经都爬满了恐惧,蔓延纠缠,随思绪滋出千丝万缕,在他脑海里将恐惧传遍全身,甚至他的手指都有些颤抖。
听到桑榆在身后问他怎么了?他无心作答,他已开始计划出发的路线。
鸭舌帽临走前说过,知道在哪里能找到他,鸭舌帽和周卡之间共同认识的人就是他的师兄萧慎,而周卡知道的跟萧慎有关系的地方,一个是宝瓶县的卧龙村,一个是青林县后山的石洞,另外一个就是萧慎在被追捕的过程中曾告诉过周卡的自己的老家,那个位于深山里的道观。
周卡不动声色将第四颗药丸递给桑榆,脸上强露出微笑说:“捏住鼻子,臭鱼丸来了!”
桑榆笑嘻嘻的捏住鼻子闭上眼,张开嘴,周卡将药丸塞进她嘴里,然后赶紧将水杯递到她嘴边,桑榆喝水仰脖,将药丸吞下肚去。
周卡望着桑榆清秀消瘦的面庞,哽咽翻涌而上,在他的双眼里撞出隐隐的红色,他发誓,就算丢了性命,也要救桑榆。
其实他考虑过给桑榆做手术,但终究不敢冒险,他也为自己真的相信鸭舌帽的解药感到后怕,但那时候也只有相信他不是么?
周卡去找田铁,悄悄跟田铁商量,自己必须马上出发赶往那三个地点找鸭舌帽,而为了防止发生意外,田铁要留下守着桑榆。
田铁的心和神经是经过残酷考验的,冷静如斯的他此时也不禁冒出子母草从桑榆身体穿刺而出的画面,他只淡淡的说了句:“一定要小心!恐怕一开始他的目的就是要你去找他。”
周卡点头说:“我知道,他想要残书,还想要我的命!”
周卡简单迅速的收拾了东西,过去跟桑榆编了个谎话:“桑榆,刚孙波打电话让我过去帮着看个案子,挺紧急的,我得马上出发。”
桑榆:“啊,这么急?我跟你一起去!”
周卡说:“你现在不宜多动,坚持服药,那边形式比较复杂,人不要太多才好。”
桑榆认真的看了看周卡,突然眼圈红了,周卡忙过去坐在她身边抱着她,桑榆把头靠在周卡怀里,嘤嘤的哭了。
桑榆从事发到现在一直表现的很坚强,其实每次服药后她胃内都会针扎般的痛,头晕的厉害,而且一次比一次更恶心难受。但是她尽量不表现出来,为的就是不让周卡为自己过多担心。她毕竟是个女孩子,所谓的坚强也只是女人所能承受的范围内的坚强,其实她心里怕的要命,半夜里的噩梦让她精神几欲崩溃,梦中散发着金属光泽的利刃一把把的穿透她的身体,她在利刃上痛苦,鲜血染红了四周浓郁的黑暗,周卡的脸在黑暗中隐去,她无依无靠……
此时她再不能自已,哽咽着说:“我怕,我怕……”
周卡抚摸着她的头发心里的酸涩汩汩不绝,桑榆浑身微微颤抖:“我怕你离开,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我怕我会死掉。”
周卡忙捧起桑榆的脸,擦去她脸上的眼泪说:“怎么会?你忘了师父曾说过你的命硬的很?
还说你吉人自有天相,说我们若是在一起,我会被你欺负一辈子。”
桑榆听了噗嗤一声笑了,撅着小嘴擦了擦眼泪说:“你愿意让我欺负一辈子么?”
周卡嘿嘿笑道:“你欺负我这么久了,我反对过么?”
桑榆长叹口气,神情平静下来说:“你去多久呢?”
周卡说:“三四天吧,我尽快回来。我让田铁留下来陪你,有他在你不用担心别的,你想吃什么他都能给你做出来。”
桑榆这才嘻嘻笑道:“那好啊。你去吧。”
周卡皱眉佯嗔道:“看来我不如野猪肉对你的吸引大啊。”
桑榆哈哈笑起来,周卡看着她开心,心里总算舒服了许多,他知道一个人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会对另一个人产生莫大的影响,但是他头一次体会的如此之深。
桑榆这些天一直住在周卡家里,工艺品店让朋友照看,周卡的土特产店这些天一直歇业,他嘱咐田铁一定要加强小心,因为鸭舌帽实在是个可怕的敌人,年纪轻轻的他行事阴狠毒辣,心思缜密严谨,冷静的就像一条藏在暗处的毒蛇。
周卡仍不放心,他给孙波打了个电话,简单的说了下情况,但要求孙波暂时不要插手,防止打草惊蛇,对方不露面的话,桑榆必死无疑。
孙波答应先由周卡独自行动,但他立刻组织安排调查,派便衣悄悄保护田铁和桑榆,并答应给周卡提供一切可能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