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已称霸森林多年的田铁从山下的小集市归来,扛着米拎着酒,当路过那片村子附近的茶林的时候,他停住脚步,恍惚间仿佛又看见那纤细的身影穿过茶林,他仔细看时,纤细的身影已经穿过茶林朝对面的树林走去。
田铁心里激动,忙迅速接近一路跟随,此时天色已晚,四面群山耸立,山里黑的永远比山外早,夕阳余晖照射着那瘦弱的身影,进了密林。
他跟随而入,找到她时,她已经跪在密林里的一座木屋前,简陋的木屋四周铺满青苔,屋门咯吱打开,里面黑漆漆一片,田铁的眼睛非比寻常,在如此黑暗的光线下他依然看清女人的面庞,但遗憾的是她并非他心里惦念的秦凌。
他能清楚的看清她的发梢悬着的露珠,但他却看不见木屋里的黑暗,阴森与绝望弥漫的木屋有种迷惑的气息,女孩子起身迈步,淹没在黑暗中,屋门咯吱吱关闭,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
田铁是附近的森林霸王,他听镇上的人提起过森林木屋的传说,传说木屋前时不时跪着虔诚的女子,传说木屋里住着一位女巫,帮助女子完成任何心愿,求子求爱复仇等等,只要你是被伤害女子,木屋女巫有求必应,但传说巫女会索要对方的青春作为酬劳。
田铁围着木屋转了一圈,木屋南侧有扇小窗,片刻功夫窗内光亮升起,在此时黑漆漆的森林里那光亮仿佛暗夜中一只萤火虫,孤独的摇曳。透过玻璃窗里面是一个穿着时尚的年轻女孩跪在一张木桌前,木桌上点着盏煤油灯,旁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红衣女人,她背对着窗户头发漆黑披散在肩头,在光亮下散发着幽幽的光泽,女孩子抬头跟红衣女痛苦的诉说,一会功夫,红衣女将桌上的一个木盒打开。
她的半边脸藏在垂直飘散下来的长发里,只看见她眼睛里的灯光,在抬眸间精光爆射。她从木箱里拿出几个瓷瓶,依次将里面的东西倒入一个银碗中,最后她捏开一个蜡丸,从里面拨出一条软软的黑丝状的扭曲的东西,那是一条恐怖的虫!
黑虫尽力扭曲蜿蜒,状极恐怖,煤油灯忽闪摇曳,木屋之内顿时妖秽重生一般,森森邪光乍现,整个木屋仿佛飘荡在另一个世界中。
她将那虫一扯,虫分两条,原来那是两条纠缠在一起的虫!将虫放入银碗中,迅速倒入一瓶粘稠的液体,然后手在银碗中抓捏,闭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油灯微弱的光在她脸上跳跃,灯光闪烁中她的脸阴森至极,猩红的嘴唇微微颤动,念动的仿佛是招魂的咒语,最后两个小指肚大小的黑乎乎的药丸握在她掌心。
她转身坐在椅子上,动作缓慢吃力,又稍显孤寂,她半晌无语,又转身去木箱中拿出一本书,她抚摸着那本书,良久递给跪在地上的女孩,跟他说了几句话,女孩接过书不住的点头,将书放进自己的背包里。
最后红衣女拿过一个瓷瓶将一颗药丸丢了进去,用木塞盖好,递给女孩,女孩将瓷瓶放入口袋。然后红衣女将另一颗药丸递给女孩,嘴唇翕动,对女孩念念有词,女孩听完坚定的点点头虔诚的接过药丸,红衣女将银碗里倒上清水,一并递给女孩,女孩看了眼药丸,就要将药丸放入口中。
屋门被一脚踢开,咚的一声,红衣女的长发飘动,一件东西戳在他身后的木墙上,是一柄削尖的木棒,插进木板缝隙一寸有余,屋外疾风顿入,吹得油灯摇摇欲坠。
门外黑暗中传来一个声音:“巫女,你敢害人,我要你的命!”
红衣女一动不动,女孩子惊得连连望向门外,又望望红衣女,红衣女终于开口,冰冷的声音仿佛来自极寒的世界:“你是谁?”
屋外的人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低声喝道:“你出来,她不是好人!”
女孩身体一震,怯怯的望向屋外黑暗处,又望望红衣女,红衣女朝女孩挥挥手,示意她出去,显然她对外面的不速之客非常不耐又很忌惮他非同一般的武力。
田铁带着女孩往森林外走,他对女孩道:“你们为什么信她?她那些手段都是巫术!”
女孩突然嘤嘤哭泣起来,森林里无光的阴森掺杂着弥漫的雾气,时而夹杂着突然惊起的飞鸟的翅膀噼啪声,那种弥漫在空气分子里的恐怖悄无声息的渗入每一寸肌肤,寒意跟惊惧同时升腾而起。
女孩心里开始后怕,隐隐后悔孤身一人来林中小屋,来时被伤心压抑住的恐惧此时被黑暗唤醒,她好久才适应了森林里的阴暗的光线,隐约能看见田铁的身影,对眼前的陌生人,她竟然有种莫名的信任感,半晌才嚅嗫道:“他,他不喜欢我,我,我要他一直在我身边,我……。”
田铁轻哼出心里的不屑,他无数次听父亲讲过,也听集市上的人说过,尤其是老年人,说起女巫害人的故事来总是如亲眼得见一般。
女巫会帮人达成心愿,但是却要付出很大代价,女巫很年轻,那是因为求她的人将自己的青春的一部分送给了她。
女巫很漂亮,因为她将漂亮女孩的容貌作为交换条件,女巫皮肤光滑细腻,因为她将白皙女孩的皮肤黏在自己身上……
他警觉的回头看去,小屋的位置一片黑暗,那一豆灯火仿佛被黑暗吞噬,但田铁心里清楚,那并非小屋的灯火熄去,而是小屋已凭空消失!
黑暗里田铁的眼睛总是比常人尖锐很多,后来跟周卡相识后,周卡总说田铁的眼睛是个数码大光圈,此时以他的眼里看的很清楚,小屋真真切切的消失了。
森林霸王田铁心里少有的硬生生挤出一丝恐惧,他不畏惧野猪的獠牙黑熊的利掌,因为那些是已知的活生生的东西,虽然它们想将自己置于死地。
而对于未知的东西,那些暗夜森林里的传说,田铁却天生有种恐惧,因为未知总会更加让人浮想联翩。田铁加快步子将女孩送到山脚下的集市,找了个旅馆安顿好她,并让旅馆老板联系女孩家人来接她走。
安顿好女孩这才往家里赶,虽然家里的老爹对自己异常的心狠,但那毕竟是他爹,他确实无数次猜疑他和他爹的血缘关系,幻想着他是他爹从狼嘴里抢出来的孩子,但无奈他爹和他长相简直如出一辙,他不承认那是自己的亲爹恐怕就得承认那是自己的亲哥。
三天后的一天傍晚,打猎归来的田铁回到自己的木屋,木屋里的汽灯亮晃晃的穿刺着黑暗,无数的飞虫扑打着窗户,飞蛾扑火式的尝试破窗而入。
推开门,屋内空空,他喊了声“在么”,自从那次他在森林里迷路后,他就再没喊过一声爹!
屋内没有回声,他推开卧室的门,仍然没有田农的影子,他很奇怪,既然汽灯亮着,父亲一定已经回来了,怎么会没人?
突然他听见木屋外面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声音急促而且慌乱,在听惯了动物轻微的身形移动声音的田铁来说,外面的悉索声代表着慌张和恐惧,他能感觉出那声音不是任何一种森林里的野兽所发出的,森林里没有任何一支猛兽敢接近他们父子的木屋,就好像没人会主动走向地狱。
他蹿出木屋,转身向木屋后面奔去,两个身影向后山移动,他展开身形追了过去,手里攥紧匕首,他的飞刀绝技得自父亲的真传,说百发百中有些夸张,但十有八九总还是有的。
他越追越近,森林里的夜晚,阳光隐去,月光还没出来接班,黑漆漆的夜如凝固的黑色油墨,浓的化不开。前面虽然黑暗,但他能隐隐看见前面有两个人在移动,但是前面就是木屋后的悬崖,他们是谁?为什么往悬崖边跑?
果然很快前面的身影停住身形,那里已经是悬崖边,田铁追过去,在距离两人十米的地方停住身形,他怕走近会遭遇袭击,而十米是他飞刀的有效射程。
他打开随身携带的手电,一道耀眼的亮光朝对面两人刺去,一袭红衣登时映入田铁开始收缩的瞳孔,让他神经紧绷浑身有些发抖的倒不是这位傍晚时分在木屋里看见的红衣女巫,而是站在她旁边背对着自己的人,那人的背影他再熟悉不过,正是自己的父亲田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