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指着小个子男人说:“你们几个小兔崽子看回头我怎么削你们!打工赚点钱多不容易,赌输了一年小工儿白干了!”
老陈说:“王村长,今天我不是抓赌来的。我想问问刘宝是不是你们村的?”
村长老王抽了口自卷的烟叶思索了下道:“我们村确实有个叫刘宝的,他早年间参军,后来被分到城里的钢铁厂上班,一家都住在城里,很少回来,后来听说出事故死了。”
老陈看看周卡,周卡问:“大叔,他有个儿子叫刘健,三十年前是不是回来过一趟?”
“三十年前?”老王陷入遥远的回忆,烟雾从他嘴里喷出,他仿佛陷在回忆里不能自拔。
他老伴不耐烦老王的破记性,说:“不就是他家的那个有出息的儿子么,上了大学,还在大学里当了老师,挺有本事的,你忘了?”
老王一拍大腿说:“哦,对对,是有这么个人,据说当了大学老师,可风光着呢。但是他回没回来过,我还真忘了,三十年前啊,我还没当村长哩,连媳妇都没娶呢,嘿嘿。”
她老伴对老陈说:“你们要问就去找老书记,他肯定知道。”
王村长带领众人去找老书记,小个子本来是出来开门的,穿的不多,冻得直打哆嗦,嘴里呼出来的热气都少。
老书记已经七十多岁,但记忆力很好,他回忆起三十年前,刘健确实回来过一趟,也是唯一的一趟,说是给他的爷爷上坟,顺便把他父亲的骨灰拿回来葬到祖坟里,这里的人讲究落叶归根,讲究祖先庇护,所以经常有客死他乡的人被家里人运回老家埋进祖坟里。
周卡让老书记带着去刘家的祖坟瞧瞧,虽然老书记和王村长包括小个子对几位公安民警的目的不是很懂,但是人家大半夜冒雪而来一定有很重要的原因。
周卡在老陈耳边嘀咕了几句,老陈对小个子说:“把刚才赌博的人叫两个来,带上铁锹和镐把子跟我们上山,你们聚众赌博的事我就不追究了。”
小个子受了惊吓,不可思议的问:“警察叔叔,你们这是要刨坟呐?”
“对,刨坟!”
虽然刨坟是件大逆不道的事情,刨人家祖坟更是缺德带冒烟的无耻行径,但既然市公安局的领导认为有必要,那就一定有必要,不管多不可思议的事情总有他合理的存在环境。
雪夜上山,有种古老的粗犷和慷慨悲情的感觉,可能众人都想到了林冲夜奔的故事。可是那是男人们的故事,对于桑榆这个南方小镇出来的女孩子,这可苦了她,冷雪、寒风、午夜、荒山、坟冢,这些词汇对于她来说从来没经历过,何况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突然立体的呈现在她眼前?
老王村长和老书记站在刘家一座破败的差不多已经变成一块平地的祖坟前,老书记说那就是刘宝的坟,这个坟还是当年他找人帮刘健挖的。
老书记虽然已经七十多了,但是他坚持和众人一起上山,老书记的手电筒是现场唯一的光源。几人纷纷拿出手机打开闪光灯充当光源。
坟已经被岁月削平,上面的荒草连成一片在风雪中挣扎着,坟前立着一块石碑,周卡仔细看了看石碑,蹲下身用手反复摸索,他在石碑背面摸到一个奇怪的符号。
村长老王迷惑的眼睛望着周卡的奇怪举止,老书记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藏着大惑不解,周卡朝老陈点点头,老陈坚定的手一挥:“开挖!”
老书记皱纹里的疑惑顿消,骂了句:“你们几个兔崽子动作快点!”
老书记在村里当了这么多年的领导,任谁也不敢在他面前造次,别看已经七十多岁,村里的毛头小伙子们都怕他,而当年他们的父亲也怕他。老书记的威严是建立在为人民做主的基础上的,所以人们都怕他!那个怕就是“敬”。
老陈看了眼地上的两把铁锹一把镐把子,扭头望向周卡,眼睛里有些许自信不足,凭他多年的办案经验和线索追踪的本事他没一点自信这座几乎变成平地的刘家祖坟里会有什么破案线索。
手电筒和手机的光在午夜树林的纷飞雪花中显得格外诡异,可以看见雪渣在光影里肆意席卷,做出最妖异的翻滚,铁锹和镐把在硬硬的土地上发出交替的沉闷的节奏,风吹过光秃的树枝发出的怪声混合着阵阵粗重的喘息,就像受伤的野兽呜咽在天寒地冻之间。
渐渐地小个子和另外两人浑身开始蒸腾起热气,一个小时候,竟然刨出了人的骸骨,本该是装着刘宝骨灰的小棺材并没有出现,反倒出现了人的骸骨,继续小心的挖掘,发现骸骨竟然有两具,一具横躺一具侧卧,骸骨上披着残破的织物!
那些早已褪去了颜色的织物碎片盖在尸骸的森森白骨之上,就像捉襟见肘的理由再也无法掩盖刺眼的真相。
午夜飞雪荒山野冢尸骸横陈!那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尸骸的主人是谁?他生前在哪儿?死后怎么在在这儿?
这座坟墓是刘健本着落叶归根的传统将父亲的骨灰葬埋葬的地方,怎么坟墓里会有两具骸骨?
小个子惊恐的望着渐渐浮现原型的尸骸问老书记:“爷,还挖么?”
老书记看看老陈用商量的语气问:“陈局长,您看?”
老陈一摆手说:“不用挖了!”
三个年轻人如蒙大赦一般拼命逃出深坑,地下和地上的感觉真的不一样,尤其是脚下踩着死尸腿骨的时候。
众人都看向周卡,众人虽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是他们心里清楚,这应该和周卡预料的一致。
果然周卡脸上有一种不出所料的表情,他一边嘴角微微翘起,透着冷冷的讥笑,那意思分明是:“跟我玩,你还嫩点。”
老陈打电话给西郊区公安局,命令立刻出动警力,两具尸骸在天蒙蒙亮后被运往申阳市公安局接受检验。
这对骸骨终于重见了天日,在无边无际的漫漫黑暗中,它们是否每天都在冰冷黑暗中祈祷这一天的到来?
他们的魂魄在午夜徘徊,寻找害命的凶手,他们没有方向,却永远也逃不出那片张牙舞爪的树林。
根据简单的鉴定,死者为一男一女,死于至少二十年前,死时年龄大约在30-40岁左右,男子身高176cm,女子身高165cm,死因不详,需要进一步鉴定。
另外在两名死者的手指上分别发现一只钻石戒指,那个年代,能拥有钻石戒指的人,极少极少,由此推断死者的身份非富即贵,从这对钻石戒指上判断,死者应是一对夫妇。
裹在他们身上的并非衣服,而是两条毛毯,毛毯制作非常精致,几十年过去,依旧能寻到些完整的碎片。
死者无疑是刘健埋进坟墓里面的!他以落叶归根为名,请求老书记帮他在祖坟的树林里挖了个坟墓,然后偷偷的在夜里将两具尸体埋葬。
他们是谁?来自哪里?他们是谁的孩子?他们从什么地方最终躺进了八面山村的坟墓?
周卡示意追查二十年前,也就是刘健夫妇调往天间市前,申阳市的人口失踪情况,重点查找那些有深厚背景的家庭。为了尽快寻到死者亲属,公安部门在报纸和网络上同时发布了消息。
两天后一位老师敲开了老陈办公室的大门,那是申阳市师范大学的一位福校长,校长姓李,50来岁,他回忆这对戒指的拥有者是他当年的大学老师。
他的老师叫彭正,据说有过留学经历,在他所在的师范大学中文系做教授,他的妻子叫齐缘,也很厉害在学校历史系做教授。
那个时候正是80年代初,钻石戒指在中国还没有兴起,中国的首饰一般还是在黄金、白银还有玉石之间徘徊,钻石戒指抢占玉石市场只是十几年前的事情。
因为钻石戒指非常少见,所以李校长当年对他的老师和老师的夫人印象很是深刻,除了他们留学的背景和手上罕见的钻石戒指外,最主要的是他的老师和师母的突出的外形,虽然当时两人已近四十岁,但男的潇洒倜傥,女的温婉漂亮,可以想见两人年轻时候该是怎样的青春动人,这么雍容华贵的一对璧人定是要羡煞旁人。那时候的申阳市师范大学的师生间流传的都是彭正和齐缘的佳话,不论男生女生都把自己未来的意中人牢牢锁定在以他们为目标的标准上。
而也正是因为他刚刚成为彭正的研究生,彭正和妻子就突然不知所踪,所以他对彭正和齐缘两位教授的事情非常关注,记忆犹新,也因此李校长对他的老师的失踪一直耿耿于怀,深为两位老师的失踪感到惋惜。
李校长见到这两枚钻戒后,一口认定,那就是他老师当年手上的戒指!他曾无数次注视老师手上的钻戒,幻想爱情,幻想等自己功成名就那一天也要把一枚钻戒戴在妻子手上。
而那张毛毯的碎片,李校长竟也还记得,他曾到彭正教授的家里造访,客厅地上铺的就是这种毛毯,连花纹他都还记得。
线索陡然出现,众人都望向周卡,老陈没等周卡吩咐,立刻打电话给下属要求立刻调取彭正和他妻子齐缘的背景资料。
半天时间不到,得到了两位教授为数不多的资料。彭正和妻子齐缘当年公派留学,但是派往第三世界国家,后辗转到了法国,毕业后回到中国南方的光州市工作,在那边的师范大学工作没两年即申请调到北方的申阳市。
众人都看向周卡,田铁问:“不会现在去光州市吧?”
周卡说:“你没猜错。”
老陈拉着众人奔赴机场,一再强调等案子破了,一定要来申阳市吃狗肉火锅。众人答应着跟老陈告别,只有桑榆暗暗决定绝对不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