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的风顺着门缝没入屋内的幽暗,桑榆感觉自己的灵魂被幽暗中钻出的飕飕凉风牵动的摇摇欲坠,躯壳泡在木桶中,而魂魄仿佛就要被那一阵阵的阴风裹挟而去,她努力的张开双眼,看了眼房间中来回走动的田铁,她不能想象田铁这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会急成这样,说明情况一定非常危险了。
她心里一阵忧伤,又一阵好笑,她想安慰田铁让他别着急,她开口说话,但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她心里顿急想从木桶里直起身来,好不容易挣扎着半跪起来,抬眼看去她一下子失去了呼吸,身体噗通摔在水中。
她望见自己站在木桶外,浑身湿漉漉的,水滴从身上滑落蒸腾,漂浮在空中,她直挺挺的站在那里,突然扭回头诡异一笑。
没人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离开自己,传说看着自己离开自己的人都已经不再是人!
有一条线叫死亡线,那条线非直非曲,无形无影,一头系着鲜活,一头勾着死亡,一头留在人间,一头垂入地狱。
桑榆迈进地狱的脚步是如此的迟疑,迟疑的如同无风的白云,她缓缓的走缓缓的回头,清风遮住她失望的眼神,她看不见随风逝去的过往,她脚下是通往阴云密布的天际的路。
一声奇异的鸟叫声在头顶响起,她抬起头鸟儿钻进云朵,一片羽毛落在掌心,她想这叫声可真好听,听得人好像睡去,七香汤的味道如此醉人,于是她舒舒服服的坐下听着银铃般的鸟叫声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末日已经结束。
一只鸟从窗口扑楞着翅膀飞走,嘴里甩下呱呱的两声难听的鸣叫,她嘟囔着:“臭乌鸦,一大早吵醒我。”
她还想沉沉睡去,但心里猛然间想起离自己而去浑身蒸腾着水珠的自己,她紧闭着双眼不敢张开,直到完全脱离梦幻般的梦境,听到焦急的呼吸,她才慢慢睁开眼睛,田铁标枪般站在床脚,寒面凝眉。
紧接着一个面孔凑到她眼前,是周卡!她心里的恐惧无助伤心绝望此时化作两汪泪水溢满眼眶顺着脸颊“唰”的滑到耳根。
回到家里的桑榆还曾几次陷入昏迷,直到一周后身体才渐渐好转,周卡还带她去医院检查过两次,结果证明体内各器官运行正常。
桑榆曾多次试图询问周卡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周卡只是笑而不答,让她养好身体,等身体恢复了再说。
田铁特意回山里给桑榆猎了两只山鸡补身体,又炖了锅羊肉,桑榆狼吞虎咽以证明自己身体的好转,大肚汉一般拍着自己的肚子豪气的说:“周卡,我彻底恢复了,你再不跟我说我就吃成胖子,让你后悔一辈子!”
田铁被桑榆如此“恶毒”且害人害己的诅咒所愕然,摇摇头看看桌子上的两个不锈钢饭盆,里面的肉都进了桑榆的肚子,只留下些肉渣残汁衬托食者的“穷凶极恶”。
周卡面色有些憔悴,叹口气说:“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很简单,你被下的毒物并非子母草,只是外观很像而已,实际上子母草的种子稀少,在沈玲的旅馆他跳窗逃跑中撒出了仅存的十几颗子母草的果实。
桑榆诧异道:“那我怎么会中毒的?”
周卡说:“你中的毒是另外一种邪术,叫做食魂花,是利用三种罕见毒草配合邪术熬制而成的,实际上鸭舌帽在清炖羊肉里投入了那种粉末,然后放入一某种外形很像子母草的豆子迷惑我们,他给的解药实际上就是食魂花,服用后胃部不适,连续服用六日就会魂飞魄散。”
桑榆突然想起曾在二师兄的七香汤里眼睁睁看着自己站在木桶边回头狞笑的画面,心脏噗通的厉害,慌道:“是啊,我真的魂魄分离了!我真的看见我自己走出木桶还回头朝我自己笑!”
周卡笑笑:“其实那只是幻觉,药里面有致幻的成分,另外的成分会麻痹人的神经,继而人会慢慢心脏停跳,并丧失呼吸功能,直到死掉。”
周卡顿了顿说:“也幸亏里面加了致幻成分,不然人清醒着就丧失呼吸,可就太痛苦了。”
周卡说到这里望着窗外,眼睛里流露出某种回忆,仿佛那种痛苦自己亲身经历过一般,桑榆没看出周卡的异样问:“那你说鸭舌帽根本就是想要我的命?”
周卡点头说:“他将致命剂量分成六份,为的是给自己脱身时间,还有给我找到他的时间,他实际上想要我死,给他师兄报仇。”
桑榆怒问:“他为什么谎称给我下了子母草?”
周卡笑道:他可能是想用子母草来吓唬我们,毕竟子母草实在很残酷。”
桑榆道:“那我怎么活过来的?你从他那里抢到了解药?”
周卡摇头笑道:“没有解药,是二师兄救了你。”
桑榆不明所以问:“二师兄的七香汤?可是我明明是在七香汤里晕过去的。”
周卡道:“多亏二师兄的七香汤,不然毒素入脑,就算活过来也跟死了没什么区别。”
“植物人?”桑榆问。
“不是植物人,是重度的神经病,精神分裂。”田铁在旁边补充。
桑榆咬牙切齿,恨恨道:“周卡,那你把他抓住了没?他不是想要你的命么?”
周卡笑笑:“现在孙波正处理这件事呢,估计过段时间就会带他去指认杀害沈玲的现场。”
桑榆拍手大笑:“坏人伏法,天经地义。对了,他手里怎么没有解药?”
周卡摇摇头说:“他很聪明,偷偷从师父那里学了几样邪术,但只会用,不会解。”
桑榆满脸的不解问:“我很不明白他到底想做什么?”
周卡笑道:“我杀了他师兄,又拿走了他师父留下的残书,他就到处打听我的下落,打听到了河塘县实在打听不下去,就炼制了子母草害人,引我出来,然后给你下毒要挟让我交出残书并要杀我报仇。”
桑榆怒道:“他们这一门可真够歹毒,师兄草菅人命,师弟更是歹毒!”
周卡冲她笑道:“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你可以放心了。”
桑榆想想很后怕,拍着心口说:“多亏二师兄,没想到二师兄如此厉害。平时看他阴测测的怪讨厌的,没想到会救我性命。”
周卡笑道:“他参照那几页残书配出了解药,然后依照约定,拿走了残书,我想他以后也该不用泡七香汤了。”
桑榆惊道:“你把咱师父留下的几页残书给了他?师父不是说不能……你不怕……”
周卡凝神望着桑榆,眼神里是满满的珍惜,他重重的叹口气说:“我没有那么伟大,对我来说,你,必须活着!”
桑榆脸慢慢变红,她看着周卡,眼睛里渐渐蒙上一层水雾,朦朦胧胧间,她仿佛看到了爱情的五颜六色。
田铁咳嗽一声嘟囔道:“真不拿我当外人。”
说着走出房间,望望头顶耀眼的太阳,想象里一个黑漆漆的山洞,里面张牙舞爪的危险蜿蜒扭曲的隐藏在黑暗里,石缝间。
他脑中闪过周卡满脸的冷汗、铁青的嘴唇,不觉眉头紧皱,他神经刚硬,但仍无法想象在那个山洞里周卡所经历的一切。
田铁轻轻一声叹息却惊起树上一只飞鸟,展翅飞远。
要飞向哪里,也许它也不清楚,未知和未来是什么?走过去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