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忙向远处黑暗的地方望去,透过天空仅有的一点余光,前面两个黑影一前一后走进众人的视线,此时黑影处传来一个声音:“李队,是你们么?”
众人一阵欢呼跑过去,当前一人是个老头,一米七五左右的身高,腰板挺直,想来定是老冯头无疑。
而走在后面的周卡瘦弱的身形略显憔悴,脸色更加苍白。他左胳膊上系着从外衣上撕下来的布,显然受了点轻伤。
众人忙过去询问情况,周卡连说没事,只是皮外伤,老冯头始终一言不发,众人顺原路返回,出去的时候山谷口早等待着大批救援的人员。
换上干燥的衣物,医务人员过来给周卡将伤口处理包扎,众人还没到要担架抬下去的地步,一行人仍是步行下山,连七十多岁的老冯头也拒绝担架,身体极其彪悍。
当年在朝鲜战场上,身体彪悍的老冯头扛着沉重的大黑锅,挑着装满粮食的胆子,硬是快步如飞的跟着部队东奔西走,战士们都管他叫千斤顶。
那是最惨烈的一场战役,志愿军偷袭失败,队伍被敌人的大炮炸的支离破碎,到处血肉横飞,乌云滚滚,天寒地冻,雪渣粘在热气腾腾的身上,抖也抖不掉。志愿军战士的呼喝声被炮弹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淹没,撤退的军号不知有没有吹响,夜色成了最好的掩护,在炮火一闪一闪的强光下,战士们夺路而逃。
姜建新被炮弹掀翻,摔进一条长满干枯蒿草的沟渠,蒿草保存了他的温度,半夜醒来的姜建新耳朵里还持续着炮火的轰隆声,耳鸣尖锐的刺激着他的大脑,头痛欲裂的他四顾茫然,白山黑水,乌云滚过月色如冰。
浑身骨头都如裂开一般,提醒着他袭击的惨烈,他明白部队遭袭,惊慌四顾,茫茫天地间除了月光还有遍地的尸体。他大致判断了下地形,根据记忆中的地方寻到来时的方向,然后踉跄着离开。
跨过一具具硬邦邦的尸体,姜建新心里充满悲凉,同一轮月亮下,家乡在平和中沉沉睡去,自己在天寒地冻的荒野跨过横陈的尸体走向遥远的黑暗。
被尸体绊了一跤,不小心踢到了硬物,发出咚的一声金属音,紧接着脚下传来一身轻微的呻吟,很快被寒风卷走。
他耳朵依旧耳鸣着,但是还是听见了那声呻吟,他俯下身去发现脚下是一口铁锅,倒扣在地上,上面砸着块硬邦邦的大石,他将石头搬开,掀开铁锅,一双眼睛反射着月光直勾勾盯着他,姜建新骇然跌倒,一只手突然仅仅抓住他的裤脚,嘴里呜呜的听不清说什么。
姜建新知道这也是位侥幸逃过一劫的战士,忙帮他清理身上的泥土,他感觉他比自己还幸运,自己是被炸进了蒿草丛,而眼前的这位战士,全身被炸起的泥土盖住,头上扣着一口铁锅,浮土保暖,铁锅也保暖还能透气呼吸,铁锅除了保暖,还挡住了砸向他头部的一块大石。
姜建新扶起战士然后将他从浮土中拔出来,得知他是部队的炊事员,名叫冯远忠。两人休息了一会,准备尽快离开,但此时冯远忠才发现自己两条腿已经不听使唤。
为了尽快撤离,姜建新毅然背起了比自己壮实许多的冯远忠,一路艰难的跋涉,他忘记了自己翻过了几座高岗几座山坡,越过几条冻着坚冰的河流,冯远忠身上有几个窝头,窝头带给姜建新无穷的动力。
在山坡上月光下老冯伏在老姜背上泪流满面,河面上,月色如银,老姜拖拽着老冯滑过坚硬的冰面。冰块加梆硬的窝头,那时成了全天下最美味的东西,是它们支撑着两人返回了营地。
所幸两人终于寻到了大部队,事后冯远忠对姜建新的冒险救命之恩感激涕零,他逢人就说姜建新是条汉子,那么冷的天气,爬过三座山坡硬是背他回来,天寒地冻,而且还有狼群伺伏。
姜建新奇怪怎么自己没看见狼呢,那一带的狼早被每天的大炮吓得北上了。但是冯远忠一口咬定有狼远远跟在他们身后,当时冯远忠后背上背着一把传奇的三八大盖,也就是日制有坂三八式步枪。
狼聪明,知道枪的厉害,终究没敢靠近两人。
姜建新曾问:“你咋不告诉我后面有狼呢?”
冯远忠憨憨的笑着:“我怕告诉你,你小子腿软背不动我了。”
两人的交情是实凿的生死之交,冯远忠也没啥好报答姜建新的,炊事班的好吃的没少偷着给姜建新送去。
冯远忠做饭手艺一流,后来调去给某位领导们做饭,那个时候冯远忠还敢偷偷把炖蹄髈带给姜建新吃,姜建新也是在那时候喜欢上冯远忠的炖蹄髈的。
所以战争结束后冯远忠随领导到了琴岛市,因为领导的关系,后来才有机会进了琴岛市的拖拉机厂,在那个农机匮乏的年代,拖拉机厂可是效益极好的单位,挤破头皮都进不去,可惜它衰败的速度跟它崛起的速度一样,那么汹涌那么快。
而姜建新则没那么幸运,回到家乡韩城市后进了当地一家化肥厂做保安员,一直干到退休。后来姜建新被儿媳妇逼走,来投靠冯远忠的时候,冯远忠彼时的日子也不好过,可怜的一点老兵补贴让他每个月都要精打细算,一旦有个发烧感冒,去趟医院,日子立刻就捉襟见肘。
但是两人感觉这辈子还能在一起就是上天给的最大的恩惠,也是两人缘分未尽,所以在这种只有战火才能洗礼出的超凡感情的感召下,两个老人仿佛回到了年轻时代,浑身充满无穷的力量,他们决定以古稀之年开始创业。
当年在部队,冯远忠偷偷塞给姜建新的炖蹄髈,是姜建新一辈子念叨个没完的美味,这次经过他提议,两人很快就决定要做炖蹄髈的生意。
借助冯远忠做厨师的经验和独特的炖蹄髈的秘籍,还有冯远忠以前摆摊卖盒饭的经历,两人见面的第二天就去采购了原材料,当晚就做出两铝盆的蹄髈,开始几天生意还一般,但是没想到几天过后蹄髈的生意如火山爆发一般,买主的数量突然井喷。
老冯头炖的蹄髈色香味俱全,而且滑而不腻,味道特别,每天都会被抢购一空,因为销售火爆,还曾经一度被人怀疑里面加了罂粟壳。
但是老冯头对这个谣言不屑一顾,直说人心坏了,每当顾客开玩笑的问其他罂粟壳的事,他都拍着胸脯义愤填膺的说:“加罂粟壳那还能叫手艺么?我的蹄髈肯定是加料了,但肯定不是加的那个东西,加的是我老家深山里采来的极品香料!”
顾客问他极品香料是什么,他笑而不答,说不能泄露秘方,这年头秘方最值钱。也曾有附近的饭店老板花高价跟他买那个秘方,他拒绝的也很干脆,还语重心长的跟人家说:“你就算知道我往里加的什么,你也做不出这个味道。
对方问为什么,老冯头傲娇的回答:“手艺,手艺懂么?我当兵的时候做的饭菜都是用顿来计算的,你们谁做过那么多菜?我这手艺,别人别想学会!”
真金白银开始汩汩的往口袋里流,有钱的脊梁骨仿佛补了钙一样硬,一年不到,两人攥着大把的钞票开始计划着给姜文菊找个学校,学门手艺,最好学会计,他们认为女孩子学会计很威风,因为他们以前的国营单位发工资的时候,会计们都很霸气,都板着张臭脸,好像发的工资是她们钱一样,你还得跟她们好言好语的。
凭着报纸上的小广告,两位老人决定送姜文菊去附近的职业学校,因为那所职业学校的广告上说不限学历,随到随学,包教包会,毕业还包分配。
姜文菊顺利的报了道,因为她爷爷给学校的学费也很顺利,而且还主动交了一笔不菲的学校建设费,这下让姜文菊的入学手续办的异乎寻常的迅捷,校长还特意跟班主任交代,让班主任多照顾新同学,因为姜文菊高中没念完,基础差,校长特意叮嘱老师一定要让姜文菊跟上课程,而班主任老师对姜文菊更是如夏天般火热,因为老冯头私下给班主任包了个大红包。
谁说中国老师不行的?塞了红包,对你行的不得了!
本来日子可以这么一直幸福下去,两位老人畅想的未来也很符合实际,他们赞一大笔钱,一部分是自己的棺材本,一部分可保姜文菊一生衣食无忧。
而有一天姜文菊的妊娠反应引起了两位老人的注意,两位老人加起来有一百五十多岁,虽然不是女人,但起码常识还是有的。
姜建新找姜文菊谈话,姜文菊从小就跟爷爷很亲近,父亲死后,爷爷带她来琴岛市,他更是特别依赖爷爷,爷爷就是他在这世上的唯一亲人,也是可以无条件信赖的人,相依为命的感觉让姜文菊对爷爷充满了依赖。当然后来她的亲人又多了个冯爷爷,老冯头终身未娶,更是把姜文菊当亲孙女对待。
姜文菊简单的告诉了爷爷一件事情,而姜建新也简单的记住了一个事实,姜文菊被人酒后强暴,还怀上了对方的孩子!而且她不知道孩子是谁的,因为强暴她的不止一个人,她依稀记得有四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