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上。
宁川淡淡的叙述着。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年纪幼小的孙承恩,靠着怀中的黑面馒头,艰难的渡过了三天。”
“他这时候才知道,原来黑面馒头冻硬了之后,就会变成两个铁疙瘩,一口咬下去连牙齿都能崩掉。”
“又是两天过去,孙承恩整个人饿的头昏眼花,饥寒交迫,缩在墙角紧了紧袄子,抱作一团。”
“在他身旁,有个老乞丐死去,还不等大雪将他掩埋,就有别的乞丐一哄而上,将那老乞丐身上的衣服扒下抢走。”
“老乞丐最后的体面都没有了。”
“深夜将临,寒风呼啸吹过,雪下的越来越大了,淹没过了他的半个身子。”
“孙承恩背靠着一处“一五零”墙根,艰难的抬起头,那张干裂的脸上长满了冻疮,看向南方方向。”
“他听说南方的大燕王朝,一到冬天也很冷,是那种湿漉漉的冷。”
“但他想,所谓再湿漉漉的冷,大抵也没有现在这般,能够直接活生生冻死人的地步吧?”
“远远的,他看到黑夜里有着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睛盯着他。”
“那是别的乞丐,他们已经料定了,他撑不过今晚。”
“孙承恩知道,他们在等他死去。”
“想来等他死后,他就会和刚才那个老乞丐一样,就连身上这件烂袄子都会被抢走。”
“最后大雪一埋,这世间就再也没有了他孙承恩。”
“时间逐渐进入深夜,茫茫的大雪却没有一刻停歇。”
“孙承恩又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小乞丐死去了。”
“那是一名模样生的颇为可爱的小女孩,笑起来有两个甜甜的梨涡,昨天的时候,还将一个大户人家因为放馊了,而随手丢了的红豆糕,分给了他一半。”
“没想到,今天就这么冻死在了晚上。”
“临死之前,这名模样俊俏可爱的小女孩,脸上还挂着甜甜的笑容,似乎梦到了什么。”
“孙承恩心中叹息,这么可爱的小女孩,也不知道家中是怎么做到这么狠心,给丢出来的。”
“那群乞丐一拥而上,准备扒走小女孩的衣服。”
“孙承恩看着这一幕,忽然就像疯了一般,用仅剩的最后力气扑了上去,护住了那名小女孩的尸体。”
“那些乞丐们对着孙承恩拳打脚踢,咒骂了一阵之后,就无奈离开了。”
“在这冻死人的时期,没有谁会去太过消耗自身热量。”
“再打下去,要是身上出了汗,等到寒风一吹,身体上的汗结成了霜,他们也会冻死的。”
“他们远远的望着孙承恩,心想着等这小乞丐死后,他和那小女孩身上的衣服,就都是他们的了。”
“孙承恩望着怀中小女孩已经冻僵了的尸体,如释重负的长出了一口气。”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或许孙承恩,承恩承恩。”
“就是承了昨天那半块红豆糕的恩吧。”
“月上梢头,靠着墙角根的孙承恩,忽然感觉浑身发热了起来。”
“明明身体冰冷,都快冻僵了,但却就是感觉置身火炉一般,整个人发烫。”
“孙承恩心中一沉。”
“他听老辈人说过,冻死的人在临死之前,就会感觉到身体发热。”
“而一旦感觉到了身体发热,那十有八九,这个人就要走了。”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原理,但他觉得,好像在这临死之前,能感受到这从未感受过的温暖,似乎也挺好的。”
“‘这应该是是老天最后的馈赠吧?’孙承恩在心头默默的想着。”
“不知过去了多久,孙承恩眼皮越来越重,眼前的世界越来越模糊。”
“迷迷糊糊之间,他看到一队马车缓缓驶来。”
“一名穿着锦衣华服,头戴貂帽,打扮的干干净净的小男孩,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那小男孩手中拿着一碗热粥,热气腾腾的,里面还有些肉末。”
“热粥从干裂的嘴里缓缓倒了进去。”
“接着,孙承恩就没了意识。”
“等孙承恩苏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出现在一处从未见过的繁华房子里面.........”
“这里没有雪,没有乞丐,没有冻死的人。”
“在房屋正中央,还有一个烧着的大火炉。”
“一股股热浪扑面而来,那是他从未感受过的温暖。”
“‘小子,这里是皇宫,你倒是福大命大,碰到出宫的齐王殿下,捡了条贱命下来。’一名声音尖细,面白无须的老太监,在旁边笑眯眯说道。”
“‘那是齐王殿下么?’孙承恩一阵恍惚,他对昨天的事情已经记得不太清楚了。”
“只记得那浑身似乎都发着光的少年,和那一碗热气腾腾的热粥。”
“最后,孙承恩留了下来。”
“皇宫里是不允许有其他男人生活的,于是,孙承恩被阉去了下身,成为了一名邢余之人。”
“那一天,孙承恩与其他小太监们一样,被丢在了柴房里面。”
“用一把稻草塞住,涌来止血的下体伤口里,不断渗出鲜血。”
“这是当太监的第一关。”
“九成的太监,都会死在这一关当中。”
“如果挺过去了,就挺过去了,要是没挺过去,就会因为大失血而死。”
“每天都会有小太监忍不住那股剧痛,而痛的昏死过去,然后再也醒不来。”
“也会有小太监受不了那股稻草扎着伤口的刺痛感,将2.0茅草拔出来。”
“那些人也死掉了。”
“柴房当中,每天都有小太监的尸体被运走。”
“孙承恩死死咬着牙齿,在三天时间内,没有喝一口水,没有吃一点东西。”
“每到疼痛难忍的时候,他就会想起在那个风雪交加的深夜里,跳下马车朝他走来的少年,和那一碗热腾腾的粥。”
“他没读过书,没什么文化,也不懂什么大道理。”
“但他想着,人家救了他,他承了这份恩情,总要报恩才是。”
“总不能恩都还没报,就稀里糊涂死在了这个肮脏腥臭的柴房当中。”
“终于,他坚持下来了。”
“与天对赌的博弈里,他又一次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