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五年,即1936年深秋的一个夜晚。
黄河两岸,黑夜如漆,阴云低垂,寒风呼啸。
王记车马大店的堂屋里,炉火旺盛,温暖如春。
大掌柜王明泰斜躺在土炕上,紧紧注视着坐在梳妆镜前卸妆的新婚妻子。
“沐香,你从云南苗疆跟我来野麻滩,快有两个月了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两人初次见面时的情景。
随即,心中涌起了一股久违的温馨甜蜜感。
也许,这就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沐香双手拢了拢乌黑的长发,回头流露出妩媚的一笑。
屋子里充满了幽暗迷人的灯光。
她走到炕前,伸出纤细白嫩的手,指轻轻点了一下丈夫的额头。
“傻瓜,算上今天,再有七天,就整整两个月了。”。
王明泰哈哈一笑,攥住了妻子柔弱无骨的小手。
“你怀了我的儿子,把我高兴的昏了头,记不清时间了。”。
沐香是他两个月前去云南进货时认识的。
用了不到十天的时间,就将这位当地土司的小女儿揽入了自己的怀抱里。
那个时候,距离第一个女人魏如云死去还不到半年时间。
此刻,沐香注视着丈夫,目光中全是浓情蜜意。
“掌柜的,我问你,你想要儿子还是女儿?”。
“这个还用问吗?当然想要儿子了。”。
王明泰大笑着说:“我今年都三十岁了,想儿子都快想疯了。”。
“好呀,那我就给你生一大堆儿子。”。
“长大后一个个如狼似虎当官发财,就像吕家一样,几百年来经久不衰。”。
说完,两人都不由自主地放声大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王明泰止住笑声,显得颇为神秘地说:“你怀了我的儿子,我要送你一件礼物。”。
沐香眼睛里闪过一道惊喜,追问道:“你要送我什么礼物?”。
王明泰微微一笑,含而不露地说:“你猜猜看。”。
沐香脸上流露出一丝春花秋月般的笑容,俯身将自己的脸紧紧贴在丈夫的脸上,幸福地闭上双眼。
少许,撒娇似地说:“我猜不着。”。
王明泰抚摸着妻子如瀑布般的长发,说:“我现在就拿出来,让你瞧瞧,看你喜欢不?”。
说着话,右手伸进枕头下面,悉悉索索地摸了起来。
“嗯?怎么不见了?”。
他倏地翻身坐起来,脸上流露出一丝惊慌,自言自语道,“我就放在枕头下面呀。”。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响起了一声惊天动地的霹雳声。
沐香吓得浑身一哆嗦,一头扎进了丈夫的怀抱。
紧接着,数道刺眼的闪电划破沉沉夜空,照亮了屋子。
外面下起了沥沥细雨。
借着闪电,一个头戴面具的男子出现在土炕前。
王明泰不由得惊叫一声,抓起枕边的短刀,狠狠地投掷过去。
不料,那男子极为敏捷地躲过了迎面飞来的短刀。
紧接着,脚下滑动,瞬间窜出屋子,静静地站在走廊里。
王明泰跳下土炕,赤脚追了出去。
走廊里的大红灯笼伴随着阵阵风雨声,散发出朦朦胧胧的红光,营造出一种神秘幽暗的氛围。
男子身材瘦削,长发披肩,一袭夜行黑衣。
少许,用嘶哑的嗓音说:“王大掌柜的,请你交出那件鎏金银盘。”。
王明泰不由得暗暗吃了一大惊。
这件鎏金银盘是王家的祖传之物,也是他今晚要送给妻子的礼物。
“什么鎏金银盘?”。
男子啫啫地笑了起来,就像半夜三更深山老林里夜猫子发出来的,令人浑身骤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黄河两岸谁人不知哪个不晓,王家的祖先就是靠盗墓发了横财的。”。
对方一语道出了王家祖先发迹的历史,王明泰气得火冒三丈。
作为王家的子孙,焉能容许他人如此玷辱王氏家风?
“快闭上你的臭嘴巴。”。
随着这句话,他挥舞双拳,摆出一副想要与对方拼个你死我活的架势。
王明泰久历江湖,有的是胆量。
就在这一刹那间,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下。
天地顿时陷入了茫茫混沌之中。
男子幽幽地反问道:“难道我说的不是实话?”。
王明泰鼻孔里发出一声重重的冷哼,说:“你是哪里冒出来的野狗?”。
“王大掌柜的,我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你管不着。”。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男子没有发怒,反而冷笑着说:“我从来就没有见过狗嘴里能够吐出象牙。”。
这句话将王明泰一下子顶到了南墙上。
“王大掌柜的,我今晚来找你,只是想讨回本属于我家的鎏金银盘。”。
“你说是你家的就是你家的?”。
王明泰不无讽刺地说:“我爹临终前,亲手把鎏金银盘交到我手里,说是王家的镇宅之宝。”。
男子仰天大笑数声,“靠盗墓起家的王家,本来就是一伙无赖之徒。”。
“我王家祖祖辈辈清白光明,岂容你红口白牙凭空随意玷辱?”。
说着话,卷袖子伸胳膊,气势汹汹地冲了上去。
虚晃左手,右拳狠狠地打向对方的脸部。
那男子也不示弱,高抬左腿,重重地踢向对方腹部。
于是,两个男人在这个大雨如注的秋夜里,紧紧地缠绕厮打在了一起。
就在两人打的难分难解的时候,男子突然发出了一声恐怖的尖叫。
紧接着,抱着发疼发闷的脑袋,连连后退了几步。
不知什么时候,王明泰手里多了一块石头,恶狠狠地大叫了一声。
“看我不打死你个狗杂种?”。
男子急忙抱着脑袋,如疯狗般地窜出走廊,连蹦带跳地向大门口跑去。
王明泰追到大门口,见他消失在茫茫雨夜中,忍不住大声骂了一句“狗杂种”,才悻悻地返回屋子里。
这时,暴雨如注彻天彻底,电光闪烁银蛇舞空,列缺霹雳丘峦崩摧。
走廊里,灯光迷离气氛凝重,令人心惊胆寒。
踏进屋子的第一步,见沐香直挺挺地躺在土炕上,心头不觉一震,赶紧走过去。
“沐香,你怎么了?”。
王明泰将妻子紧紧抱在怀里,才发现她紧闭双眼,身下流了一滩鲜血。
“快醒醒,沐香,快醒醒。”。
可是,任凭他如何大喊大叫,妻子却再也没有睁开她那杏仁似的大眼睛看自己的丈夫最后一眼。
她死了,这个来自很遥远的云南苗疆的女人就这样死了。
临死之前,也没有见到丈夫要送她的礼物究竟是什么稀罕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