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
残月如钩,寒风似刀。
善缘庵如同一个羞涩温柔的少女,静静地伫立在一片惨淡的朦胧月色之中。
无声无语,肃穆端庄。
后半夜时分。
几个身手很矫健的蒙面汉子鱼贯登上台阶。
在山门前略作了少些停顿。
见四下里无人,便迅速翻过围墙,轻手轻脚地走近了三清大殿右侧的禅房。
这是如玉道姑常年居住的卧室。
一个汉子将耳朵紧贴在窗户上,很仔细的听了起来。
随即,脸上流露出一丝诡秘的阴笑。
从怀里掏出一支迷魂香,擦火点燃后伸进了窗户。
这个时候。
道观里死寂沉沉,偶尔响起的乌鸦嘶哑的梦呓声,更增添了无限的荒凉寒冷。
一支香很快就燃完了。
那汉子把手中的尖刀插进门缝里,用力向上一挑。
只听嚓的一声轻响,屋门开了。
他一招手,与另外两个汉子鱼贯窜入室内。
惨淡的月光下。
如玉仰面沉睡在床上,气息很微弱。
她的那张五官很俊俏的脸庞宛如精雕细刻的观音玉像,别有一种风情韵味。
那汉子目光中流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
少许。
他强力克制住升腾的邪念,举手示意其他人赶快动手。
不一时。
如玉道姑就被装进了麻袋里。
而后。
这伙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沿原路溜出了善缘庵。
这一系列动作很是连贯流畅。
次日,天色大亮时分。
枯叶道长从其他弟子的惊叫声里才知晓了昨夜发生的事情。
心里情不自禁暗暗惊叫了一声。
如玉失踪了。
她阴沉着老脸,端坐在禅床上,急促地转动着手里的念珠。
禅房里顿时弥漫起一股浓烈的肃穆气息。
这串念珠是师傅明霜道长生前赠予她的。
天长日久,转磨的很光滑,隐隐闪烁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灵光。
当然。
师傅还给她取了一个“枯叶”这样很古怪少见的法号。
临终时,明霜又指定她继任善缘庵的掌门。
这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今天这个清晨。
枯叶默默地转动一颗一颗的念珠,脑海里全是如玉的影子。
就这样过了很长一会儿。
她才神态凝重地缓步走出了屋子,来到如玉的禅房里。
屋子里的一切陈设依然很整洁有序。
窗台上的那只白色花瓶的腊梅开得正香。
那柄练武的长剑依旧悬挂在墙壁上。
只是不见了主人。
巡视了整个屋子一遍,枯叶似乎心中有数了。
她来到山门外。
站在台阶上。
迎着清冷的山风,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才觉得心里清爽亮堂了许多。
夜色已经褪去,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清晰。
山川大地依然呈现出一副苍苍茫茫开阔辽远的老样子。
枯叶禁不住暗自叹了一口气。
与以往一样,迈着稳健有力的步伐下山了。
明亮的太阳高悬在半空中的时候。
她神色很安详平静地走进了野马滩吕家大院。
轻轻喊了一声,“吕老爷。”
吕厚仲端着白瓷茶杯走出了堂屋,满脸堆笑地用开玩笑语气问了一句。
“什么风把道长这么早就吹来了?”
“不用风吹,是我自己一步一步走来的。”
“请到屋里喝口茶水。”
说着话,吕厚仲掀起了棉门帘,做了一个客气的“请”的手势。
枯叶道长很大方地走进屋子,坐在牛皮沙发上。
吕厚仲随后紧跟了进来。
亲手泡了一杯三儿子吕启荣从兰州捎来的大红泡热茶。
笑着说:“这是福建武夷山出产的茶叶,喝了能延年益寿。”
枯叶冷声说:“此等名贵的好茶,恐怕只有吕老爷这样的富贵人才能够享受得起。”
语气里充满了一股浓浓的讥讽味儿。
吕厚仲自然听得出来,但他作出了一副不计较的样子。
心想,她还是跟年轻时一样,说话尖酸刻薄的老毛病一点儿也没有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改变。
依旧笑着说:“道长从善缘庵来,一路辛苦,先喝一口茶水再说话也不迟。”
“那就谢谢吕老爷的好心了。”
枯叶端起茶杯,喝了起来。
果不其然。
这大红袍确实是好茶。
一口喝下去,唇齿溢香,肚子里暖洋洋的很好受。
不由得暗自嘀咕了一句。
这吕厚仲自小就锦衣玉食,如今,年龄大了,越发会享受生活了。
说:“吕老爷,我问你件事儿。”
“问吧。”
“你还要不要小杏花?”
“当然要啊。”
吕厚仲紧盯着对方,脸上流露出一丝不解的神色。
当初。
让管家赵光成连夜把小杏花偷偷送到善缘庵,就是想躲避戏班班主顾老大的搜寻。
等过了风头,再悄悄送给省府特派员郭树林,以讨得其欢心。
孰料。
上次亲自去善缘庵讨要小杏花,却碰了一鼻子的冷灰。
枯叶神态很严肃地告诉他,小杏花被送到了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
结果可想而知。
这对昔日的情侣大吵了一场,不欢而散。
今天这个阳光温暖的上午。
枯叶却主动提出了要归还小杏花,这让吕厚仲很是惊讶之余,也多了一点警惕。
“道长,你这话是啥意思?”
“要人就光明正大的上门,何必在背后做些蝇营狗苟的下三烂勾当呢?”
注视着对方冷峻的神色,吕厚仲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少许。
他冷声问了一句。
“道长,有啥话就直接说,不用绕弯子。”
又斩钉截铁地很不悦地说:“我姓吕的算不上正人君子,但也不是卑鄙小人。”
“那好。”
枯叶喝着热茶水,一字一句地说:“如玉道姑去哪儿呢?”
吕厚仲惊呆了。
半晌,才回过神来,颇为不满地说:“她是你的弟子,我咋知道去哪儿了?”
枯叶目光炯炯地凝视着对方,见他是一脸的坦然。
当下。
似乎明白了。
轻轻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如玉昨天晚上失踪了。”
吕厚仲再次被震惊了。
脱口问道:“真有此事?”
间枯叶点了点头,又自言自语了一句。
“那么大的一个活人,怎么会莫名其妙的失踪呢?”
“她是在熟睡中被人下了迷魂香气劫走的。”
今早在如玉的禅房里,枯叶嗅见了一丝残留的香气。
她知道。
这是江湖上的那些贼人惯常使用的下三烂手段。
听完这句话,吕厚仲很气愤地说:“可恶的江洋大盗,居然做贼做到了善缘庵,不得好死。”
“吕老爷,贫道方才唐突,错怪你了。”
“哪里哪里。”
“我想请吕老爷帮我找回如玉。”
说着话,枯叶禁不住流下了两行悲伤的泪水。
吕厚仲很痛快地答应了一声。
“道长放心,我会竭尽全力帮你的。”
说完,举起右掌,猛地往下一劈,竟煽起一股寒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