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王大掌柜的?”
郭树林见堂屋里探出一张暗红色的粗犷面孔,禁不住脱口问了这么一句。
王明泰走出屋子,问:“赵保长,你找我有啥事儿?”
赵通笑着说:“大掌柜,你看看谁来了?”
王明泰不认识岳秀峰,更别提从省府来的特派员了,脸上瞬即掠过一丝惊疑。
赵通兴奋地说:“这位是郭特派员,今天专门来解决骑兵团向咱们强行征收粮饷的问题。”
郭树林很威严地点了点头。
岳秀峰黑着脸说:“王大掌柜,你还不快请郭特派员进屋?”
赵通说:“他就是县自卫团的岳团长。”
王明泰明白了,心里不由自主地腾起了一丝惊喜。
没有想到,这郭特派员真的来了。
昨天下午.
白文彪还带人来找自己,凶神恶煞地催逼着要交纳粮饷。
没有想到。
今天早上刚刚吃过荷包蛋。
省府的郭特派员就大驾光临王记车马大店了。
这让王明泰觉得脸上很有光彩。
他赶紧很热情地将几个人请进堂屋,又吩咐丫环鸳鸯泡茶,还不失时机地说出了心里话。
“郭特派员你来了,咱们就有希望了。”
接下来。
滔滔不绝地将骑兵团如何向吕王赵几家大户强行征集粮草饷银的事儿,很详细地叙述了一遍。
言辞之间充满了委屈以及愤愤不平。
赵通又做了一些补充。
这样一来。
郭树林在掌握了事情的全貌的同时,心中不由得猛然一沉。
暗想,事情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棘手很多。
他知道。
骑兵团隶属于新编第2军骑兵2旅,在野麻滩驻防了很多年。
团长韩联山是中将韩旅长的心腹,一贯桀骜不驯,绝非等闲之辈。
眼下。
最高当局集中全国的军事力量,不惜一切代价全力以赴地围追堵截北上的朱毛红军。
骑兵团肯定也接到了这样的紧急命令。
不然,也不会做出这种天怒人怨的事情。
这个时候。
如果贸然插手处理他们向大户人家征集粮草饷银的纠纷,无异于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想到这儿。
心底里竟滋生出了一丝恐惧的寒意,不由自主地胆怯了几分。
不过。
他的脸色很平静。
喝了一口热茶水,不露声色地微笑着敷衍道:
“王大掌柜,等我把事情了解清楚了,自然会给你们做主。”
说这句话的时候。
他想。
有且暂时稳住了这几个眼睛里只有钱财而不知世局深浅的土财主,才能够达到自己的目的。
这时。
岳秀峰附和道:“特派员为民做主,一向办事很认真负责,王大掌柜你放心好了。”
今天早上。
县长李文斌告诉他,郭树林要去野麻滩一趟,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请他带人陪同。
自从卧虎山剿匪大获全胜之后。
岳秀峰被大家视为保境安民的头号英雄,名声一下子在西靖县响亮了起来。
在这个无限风光的时候。
如果再能够与省府的特派员取得联系挂上钩,前途不可限量。
正是怀着这样得意的心思,他才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县长的要求。
并且把胸脯拍得连声震天响,请李县长放心,一定会保证郭树林的安全。
少许。
又问赵通道:“赵保长你说,我说的对还是不对?”
还未等赵通说话,郭树林微笑着说:“王大掌柜是精明人,咋能不懂这些道理呢?”
王明泰心里不由得猛然一沉。
这姓郭的想要借此事敲诈勒索我们。
赵通也明白了。
赶紧表态似地说:“请特派员岳团长放心,王大掌柜知道该咋做。”
说着话,飞快地给王明泰递了一个眼色。
这一动作即刻惹得郭树林岳秀峰忍不住哈哈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屋子里顿时充满一股浓浓的很和谐的空气。
他们去了骑兵团之后。
迎着早上明亮温暖的阳光,站在王记车马大店的门口。
王明泰问:“赵保长,你刚才说的话是啥意思?”
赵通看着远去的背影,冷声反问道:“你真的不明白还是故意装糊涂?”
“这郭特派员的心够黑的。”
“是够黑的。”
王明泰说:“事情是大家的,这笔钱不能让我一个人出,大家都得掏。”
赵通点了点头。
这好似一句不能反驳的大实话。
于是。
在这个冬日的很宁静的上午。
两人怀着同样的心思,走进了吕家大门。
听完事情的经过后。
吕厚仲笑了起来,用嘲讽的语气随口说了一句同样的话。
“这郭特派员的心确实够黑的。”
随即。
想到了被善缘庵的枯叶道长隐藏在某个很隐秘之处的小杏花曹玉芳。
当下。
心里禁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问:“你们说,这事儿该咋办才好呢?”
赵通说:“吕老爷你说咋办就咋办,我们听你的。”
他心里明白。
遇上这样的事儿,吕厚仲不出面,恐怕其他人很难办成。
当初。
为了抵制骑兵团的横征暴敛,他们三人联手去了县府。
听从了新任县长的话,赵通又跟随李文斌去了一趟省府。
这才有了郭树林的西靖之行。
王明泰也说:“这事儿非得吕老爷出面才能解决。”
吕厚仲抽着水烟,一时间没有说话。
今天早晨。
郭树林一行人刚刚跳下渡船,正在黄河边的田地里浇冬水的赵光成就放下铁锨,一溜烟跑回吕府,向他作了汇报。
吕厚仲赶紧吩咐下人做好迎接贵客的准备。
只要是县里的人来野麻滩,第一站肯定是吕家,就像新任县长李文斌那样。
这是惯例,也是吕家的荣耀。
然而。
吕厚仲很快就失望了。
郭树林没有来吕家,而是去了王记车马大店。
这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就在他暗自生闷气推测原委的时候,赵通王明泰却哭丧着脸联袂而来。
抽着水烟,注视着两人可怜兮兮的表情,吕厚仲感到略微舒服了一点。
心想,说过来道过去,野麻滩还是离不开我。
如果不是我在李县长面前竭诚推荐,说了一大堆好话,你赵通能够这么轻而易举地取代王明泰而当上保长?
这不。
咋处理这事儿,最终还得由我说了算。
吕厚仲狠狠地吐出一口水烟,用教训的语气说:
“你们先不要发急,一动不如一静,等我想办法弄清楚了这姓郭的真实心思后再说。”
赵通笑着说:“吕老爷的这个办法好。”
他心里很明白。
没有吕厚仲的鼎力推荐,像他这样一个外来户,尤其是作为吕王两家长工的后代永远也当不上野麻滩的保长。
当然。
他更清楚。
吕厚仲之所以这样做,其目的就是想让吕家永远压制住王家一头。
这样一来。
坐山观虎斗,他赵通无形中捡了个天大的西瓜。
就是睡觉做梦时也笑醒过来了好几次。
而在这次明争暗斗中,王明泰则吃了一个说不出口的哑巴亏。
一想到这些。
赵通心里就吃了蜂蜜一样甜。
说:“王大掌柜,咱们就等吕老爷的消息吧。”
王明泰微笑着点了点头,很痛快地说:“我听吕老爷的。”
他想。
只要吕厚仲愿意出面,以后不论发生啥事儿,就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