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宗源回到王记车马大店的时候，王明泰已经进山了。
卧虎山距离野麻滩有七八十里路程。
王维忠活着的时候，每年冬天都要进山收皮货。
跟去年一样，王明泰骑着枣红马走进了孟老三的院子。
孟老三是卧虎山最出色的猎手。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他打了一辈子猎物。
不知道有多少动物惨死在了他的枪口之下。
也不知道他卖了多少大洋。
更不知道他用这些大洋换回了多少酒。
孟老三今年五十多岁。
满脸的沧桑，就像老树根。
至于他为啥叫孟老三，王明泰一直没有弄清楚。
也许是在弟兄们中排行老三吧。
孟老三非常爱喝酒。
每次不喝醉绝不罢休。
妻子早死了。
唯一的儿子孟虎也离开卧虎山好几年了。
如今，孟老三孤身一个人。
王明泰来到卧虎山的时候，太阳快要落山了。
一踏进院子，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香。
孟老三养了两条狼狗。
大黄小黑正趴在地上啃骨头。
见王明泰来了，很亲热地摇了摇尾巴。
“孟叔你又喝醉了？”
“明泰，我这个人，除了打猎，就是喝酒了。”
孟老三倒了一大碗青稞酒递给王明泰。
这是他托人从西靖县城里买来的。
王明泰一口气就喝光了。
咂咂嘴，说：“这酒好喝。”
又撕下一大块鹿肉，像野狼一样大口吞吃了起来。
走了一天的路，确实饿了。
鹿肉是架在炭火上烧烤熟的，很香。
孟老三很讲义气。
与王明泰的爷爷父亲都是好朋友。
他很少走出卧虎山。
当然，也有例外。
去年四月，老掌柜王维忠突然死后，他就出山来到野麻滩。
送了一条用黑色丝绸做的挽幛。
请曾宗源在挽幛上写了四个碗口大小的白字。
桃园结义。
孟老三喝醉了酒，趴在王维忠的棺材上大哭了一场。
引得所有人唏嘘感叹不已。
这才是真正的朋友。
于是，王明泰认定孟老三是一个值得交往的人。
屋子里炭火烧得很旺。
孟老三已经喝了不少青稞酒。
脸色通红舌头有点发硬。
“明泰，你爹做人不地道。”
“咋不地道？”
“说好我们哥俩一起走，可他却先走了。”
王明泰笑了起来。
王维忠确实走的很突然，谁也没有想到。
送到济世堂的时候，已经死了。
李先生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只说了一句话。
明泰办后事吧。
好端端的一个人，说走就走了。
死前没有一丝症状。
“孟叔，我爹的阳寿到了，阎王爷催他去报到。”
孟老三又喝了一碗酒。
“我要去阴间找他。”
说完，一头栽倒在地上，打起了呼哧呼哧的鼾声。
王明泰把孟老三抱到炕上安顿好。
很快，他也睡着了。
等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
挂在墙上的那杆猎枪不见了。
大黄小黑也不见了。
院子里静悄悄的。
孟老三一早就出去打猎了。
王明泰笑了笑。
走出院子，站在一块大石头上，观看起了景致。
卧虎山要比盘龙山大很多。
苍苍茫茫，林海雪原，一眼看不到头。
他禁不住感叹了一声。
好风光。
快到中午的时候，孟老三扛着一只野狼走进了院子。
大黄小黑紧紧跟在后面。
“这只野母狼撞在了我的枪口上。”
野母狼很大，很瘦。
王明泰说：“野母狼正在喂狼崽子。”
孟老三踢了野母狼一脚。
“明泰你今天下午跟我去牛牦沟抓狼崽子。”
王明泰很有兴趣的嗯了一声。
他还没有抓过狼崽子。
很想体验一下那种原始的生活。
牛牦沟距离孟老三的住处大概有两里多。
路上全是厚厚的积雪，很难走。
卧虎山要比野麻滩冷很多。
大黄小黑很快就找到了狼窝。
站在洞口，回头冲孟老三王明泰狂叫了起来。
孟老三说：“这两条狗很灵性。”
王明泰想起了自己养的那条狼狗黑虎。
心里顿时很不是滋味。
下大雨的那个很神秘的晚上。
如果黑虎事前发出警报声，也许，沐香就不会不明不白的死了。
此仇一定要报。
不然，死不瞑目。
这时，孟老三指着狼洞说话了。
“明泰你快看，洞里有四只狼崽子。”
王明泰伏下身子瞪大眼睛仔细观察看了起来。
一股很浓烈呛人的腥臊气直冲鼻孔。
他赶紧捂住了鼻子嘴巴。
狼洞不深，一眼就能看到底。
四只毛茸茸的狼崽子紧紧蜷缩在一起。
孟老三伸出右手，把狼崽子一个个抓了出来。
王明泰见它们跟狗娃子一样。
“孟叔，还是放了它们。”
“咋能放呢？”
“狼崽子还小，太可怜了。”
孟老三把狼崽子扔进背篓里，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情。
“这四只狼崽子能卖十块大洋。”
王明泰不敢再劝阻了。
心里禁不住叹了一口气。
孟老三却哈哈大笑了起来。
走出很远，王明泰回头看了一眼狼洞。
夕阳下，一只野狼正站在洞口。
两只眼睛里充满了仇恨。
这是狼崽子的父亲。
他知道，狼有很强烈的报复心。
果不其然，夜幕刚刚降临，屋子外面就响起了一阵狼嗥声。
时远时近时大时小时断时续。
嚎声里充满了刻骨仇恨。
在沉沉夜空中回旋。
背篓里的那四只狼崽子也蠢蠢欲动。
“孟叔，狼来了。”
孟老三吃了一块鹿肉。
“来了就好，我正等它们呢。”
又喝了一口青稞酒。
“明泰你呆在屋里不要出门。”
王明泰不解地问了一句，“你去干啥？”
孟老三拿起猎枪，“我去打狼。”
王明泰暗暗吃了一惊。
“我跟你去。”
“好小子，不愧是盗墓贼的后人，有胆量。”
油灯下，王明泰很难堪地咧嘴一笑。
“你拿上那把长刀防身。”
王明泰拿着刀紧跟着孟老三走出了屋子。
大黄小黑在院子里来回跳跃狂叫不止。
无数绿莹莹的眼睛在黑夜里游动。
王明泰握紧了长刀。
孟老三端起猎枪。
枪响过后，黑暗中传来一声惨叫。
“打死了。”
王明泰问：“是那只公狼？”
“嗯。”
孟老三打了一声尖锐的口哨。
大黄小黑冲进夜色里，很快就叼来了一具尸体。
王明泰仔细一看，果真是那只公狼。
孟老三提起尸体掂量了几下。
“这家伙够够重的。”
王明泰很好奇地问了一句。
“孟叔，你是咋发现的？”
孟老三呵呵笑了起来。
“狼群用嗥叫声吸引我们，这只狼想跳墙进来。”
“它是来救那几只狼崽子的。”
“明泰你说对了。”
这时，远处的狼嗥声更响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