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孙怀礼处于一种骑虎难下坐卧不宁的两难境地之中。
表面上看,他是石塘镇镇长,白天带领持枪荷弹的自卫队紧跟在吕启荣身后去各村赈灾,很是风光。
可一回到镇公所,特别是一个人的时候,就满腹心事唉声叹气焦躁不宁。
这天夜幕刚刚降临时分,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心想,该死的电报,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了。
这让我如何是好。
不久前。
他突然接收到了陕西绥靖公署办公厅第二处发来的一封紧急密电。
一看就知道,这封措辞很严厉电文是副处长范成恭亲手拟写的。
孙怀礼很熟悉对方的语言风格。
电文称,王明岚已经离开西安的《西北新闻》周刊社且去向不明,如返回野麻滩老家,即刻捉拿或就地正法。
看完电报,孙怀礼不由自主地仰天长叹了一声。
真没有想到,王家的二丫头居然是共党分子。
这几天里,在跟随吕启荣赈灾的过程中,他很细心地观察王明泰一家人的反应,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动静。
同时,还派出自卫队队员不分昼夜地在王记车马大店四周布控监视,也没有发现王明岚的踪迹。
难道这鬼丫头没有来野麻滩?
孙怀礼在屋子里来回的走动,不停地反复思索这件事情。
王明泰是黄河两岸有名的财东,弟弟王明安以前在中央军司令部里当作战参谋,如今又在省民政厅当科长。
王家是要钱有钱要势有势,树大根深,呼风唤雨,绝不是他一个外乡人能够惹得起的人家。
可转念又一想,范成恭也不是饶爷爷的孙子,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茬子。
现在,夹在他们中间,令他左也不是右也不对,非常为难。
唉,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也只能舍车保帅,对不起王家了。
奶奶的,谁让王明岚是共党分子呢?
想到这儿,孙怀礼禁不住又发出了一声沉重的感慨。
这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他回头紧盯着屋门,少许,才冷声问道:
“谁呀?”
“是我,孙镇长。”
孙怀礼紧绷的一颗心瞬即放松了。
原来是自卫队队长吴晓雷。
旋即,又大声喝问道:“吴队长你有啥事情?”
“我有一件很紧急的事情,要向孙镇长你汇报。”
这句话让孙怀礼心头猛然一跳。
莫不是抓到王明岚了?
于是,就很兴奋地喊了一嗓子,“进来。”
门开了。
吴晓雷轻轻走了进来,满脸微笑地说:“孙镇长你一个人?”
“不是我一个人,还要几个人?”
吴晓雷嘿嘿一笑,神情很神秘地说:“我发现了一条线索。”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痛快点儿。”
吴晓雷走到孙怀礼身边,压低嗓音说:“刚刚接到徐老六的报告,说有个黑影偷偷溜进了野麻滩吕厚富家里。”
孙怀礼一惊,急忙问道:“看清楚是谁了吗?”
“从背影看,好像是王明岚。”
“真的?”
昏暗的灯光下,孙怀礼两眼放着绿莹莹的亮光,就像野狼一样恶狠狠地紧盯着对方。
吴晓雷吓得浑身一哆嗦,赶紧说:“天太黑了,徐老六只看见了背影。”
孙怀礼知道,这徐老六是野麻滩人,还是吕厚富的邻居。
他转动眼珠子想了想,冷声说:“吴队长你快带几个兄弟去抓人。”
“是。”
“抓不到那个黑影,就把吕厚富给老子押到镇公所来。”
“是。”
孙怀礼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一个理由。
“你就说吕厚富冒领救济款,我要核实一下。”
吴晓雷嘿嘿笑着说:“孙镇长你的这个理由太充足了。”
“不过,吴队长你记着,一定要活捉。”
“那他们反抗咋办?”
孙怀礼一瞪眼,“这就看你的能耐大小了。”
“记住了。”
说完,吴晓雷就急急忙忙地大步跑出了屋子。
看着关紧的屋门,孙怀礼放声大笑了起来。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如果今晚能够活捉王明岚,那可就是天大的功劳一件。
之所以叮嘱吴晓雷不能开枪,就是想把这个烫手的山芋交给范成恭。
至于陕西绥靖公署如何处置王明岚,那可就不管他孙怀礼的球毛了。
这样一来,既交了上差,又不得罪王家,两全其美。
可是,他得意的有点太早了。
天快大亮的时候,吴晓雷兴冲冲的回来了。
“孙镇长,按照你的吩咐,我把吕厚富押来了。”
“那个像王明岚的人呢?”
“没有找见。”
“嗯?”
“好像跑了。”
孙怀礼阴沉着脸色,看了吴晓雷一会儿,突然出手打了他一个很响亮的耳光。
“人是不是你放跑了?”
“不是不是,孙镇长,我哪有那个胆子?”
“那究竟是咋一回事儿?还不快给老子说清楚。”
吴晓雷捂住左脸,用怯怯的目光注视着这位凶神恶煞似的上司,很委屈地解释了起来。
接到孙怀礼的命令后,他不敢耽搁,赶紧带着几个身手敏捷的弟兄连夜出发去了七八里开外的野麻滩。
一路上,夜色深沉,寒风呼呼。
他们紧走慢跑,后半夜的时候才赶到吕厚富家里。
徐老六自告奋勇地翻墙进了院子,打开了大门。
吴晓雷指挥手下人分头仔细搜索了一遍吕厚富家,也没有发现那个可疑人物。
这一来,大家都傻眼了。
站在院子里,顶着寒风,吴晓雷气恨恨地问了一句。
徐老六,你他妈的是不是谎报军情?
徐老六急了,连声替自己辨白起来。
吴队长,我确实看见一条黑影溜进了他家院子里,哄你我是狗娘养的。
吴晓雷又问,咋不见人影儿?
徐老六抓了抓脑袋,说,这个我也不太清楚。
吴晓雷踢了对方一脚,心想,量这个徐老六就是狗胆包天,也不敢哄我。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吕厚富抓走得了。
不然,白跑一趟不说,还实在没法向顶头上司交差。
于是,他带人撞开堂屋门,以冒领了救济款为名,把睡梦中的吕厚富抓到了镇公所。
听完吴晓雷的叙说,孙怀礼狠狠地一拳砸在桌子上。
“他妈的,狗咬尿泡,让老子白白忙活了一场。”
吴晓雷不失时机地安慰了一句。
“孙镇长,如果能够从吕厚富身上榨出点油水,也不算亏。”
孙怀礼一听,脸上竟流露出了一丝赞许的冷笑。
吴晓雷又说:“吕厚富刚领了救济款,有钱。”
哈哈哈,哈哈哈。
孙怀礼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心想,吴晓雷这小子说的一点也没错呀。
让吕厚富的婆娘交钱赎人,确实是一条好办法。
既堵住了众人的嘴巴,又得了好处,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
当下,便厉声吩咐道:“吴队长,你现在就把吕厚富押到我的办公室里来。”
吴晓雷挺起胸脯,雄赳赳气昂昂地答应了一声。
“是,孙镇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