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中午。
吕启荣就接到了省民政厅发来的加急信。
看完信,他的眉头紧紧锁在了一起。
当即决定马上返回兰州。
再者,来野麻滩赈灾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尽管遇到了一些意想不到的波折。
不过。
临走之前。
他让管家把三十块大洋转交给吕厚富。
同时,悄悄叮嘱了一句。
此事绝不能让任何人知晓,尤其是他父亲吕厚仲。
赵光成虽然满腹疑惑,但最终还是神态很郑重地答应了。
三少爷,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对这位高居省民政厅处长且手握实权的吕家三少爷,他始终怀着一股浓重的敬畏之情。
夜幕刚刚降临时分。
赵光成给吕厚仲心爱的那匹白龙驹添完草料,就偷偷走进了吕厚富家里。
站在院子里,轻轻喊了一声。
“吕老哥,我看你来了。”
此时。
吕厚富正躺在土炕上暗自生闷气。
他是今天下午从石塘镇公所回来的。
婆娘交了三十块大洋,孙怀礼才放他回家。
一想起这件事儿,吕厚富就是一肚子的闷气,越想越难受。
见赵光成走进屋里,便坐起身,吩咐婆娘泡了一杯热茶。
两人是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难兄难弟。
“光成呀,你说说,这孙怀礼还能算是人吗?”
赵光成已经知晓了原委,笑着附和了一句。
“姓孙的哪能算得上人,在我看来,就是个狗球不如的东西。”
“我他娘的真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
昏暗的灯光下。
看着对方那充满怒气的脸色,赵光成禁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就这样。
两人你一句我一言,一唱一和,同仇敌忾,发泄了一阵对孙怀礼的不满火气,吕厚富才觉得心里轻松了许多。
赵光成笑眯眯地看着对方。
随即,掏出了十块大洋,说:“这是三少爷给你的。”
吕厚富不由得一愣。
“三少爷为啥给我钱哩?”
“这个我也不清楚。”
趁男人犹豫的机会,婆娘一把抓过钱,满脸微笑着说:“三少爷是个大好人。”
吕厚富冲她吼叫了起来。
“没有弄清楚原因之前,这钱不能拿。”
“三少爷给的,咋不能拿?不拿白不拿,拿了也是白拿。”
话还没有说完,婆娘就拿着钱转身一股风似地跑出了屋子。
见此情景。
吕厚富很难堪地自言自语了一句。
“我这个婆娘就像是八辈子没有见过钱。”
屋子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女人家嘛,头发长见识短,都这个球样子。”
说完这句安慰话,赵光成压低嗓音,有点迫不及待地问:“王家二丫头真的回来了?”
“回到咱野麻滩了。”
“孙怀礼知道这事儿不?”
吕厚富努力想了一会儿,用不太确定的语气说:“好像不清楚。”
“他让自卫队抓你,只是因为你多拿了几个救灾款?”
“可不是吗?”
话说到这儿,吕厚富又忍不住愤愤了起来。
“这都是我这个不懂事的婆娘惹下的大祸。”
那天。
他接到杨宝传来的消息,急急忙忙去了一趟西靖县城。
天黑后才回来。
一见面,婆娘得意洋洋地说,她家在这次瘟疫中死了十七只鸡鸭,可她多报了十一只,多领了三块大洋。
吕厚富当下就把婆娘大骂了一顿。
今天这个夜晚。
见赵光成问的很详细,便愤愤地说:“我的这个瓜娃子婆娘尽做些没出息的事。”
稍一停顿。
又不无担忧地说:“她害得我差一点暴露了身份。”
回想起白天在镇公所的经过,吕厚富隐隐有点后怕。
幸亏自己铁嘴钢牙,一口死死咬定家里谁也没有来过,才很侥幸地蒙混了过去。
倘若被吴晓雷真的抓到了王明岚,那就死定了。
赵光成叹了一口气,说:“太危险了。”
又问:“王明岚现今在哪儿?”
“我也弄不清楚。”
“这丫头胆子真大,火烧眉毛了,还敢乱跑?”
吕厚富一时也没有了主意,反问了一句。
“那光成你说该咋办?”
这个时候。
领头人成了当局张榜通缉的逃犯,他只能听从他的这位入党介绍人的指挥了。
赵光成阴沉着老脸沉思了一会儿。
冷声说:“应该尽快找到王明岚,绝不能让她落到敌人手里。”
吕厚富点了点头。
在被镇自卫队抓走的那天晚上。
大约也是这个夜幕刚刚降临的时候。
寒风呼啸,夜色一团漆黑。
他在院子里撒完一泡热尿,准备回屋睡大觉。
冬夜很漫长。
半夜时分起床到外面撒尿是一件很令人不爽的事情。
不料。
一转身,却见一道黑影站在自己身后,禁不住吓了一大跳。
少许,借着点点星光,才认出了来人。
紧声问,岚岚你啥时候来野麻滩了?
黑暗中。
王明岚做了一个不要大声说话的手势。
又小声说,厚富叔,你快找个地方让我藏起来。
从她说话的声音里,吕厚富听出情况很紧急。
于是。
再也不敢追问下去,就把王明岚赶紧藏在了后墙的夹道里。
这里是他躲避兵匪藏储粮食的地方,非常隐蔽。
大概五六年前。
地老鼠带领乌兰山的一伙土匪深夜下山打劫野麻滩时,危急时刻,他就和婆娘躲在了这里,才保住了小命。
可是。
今天下午。
他从镇公所一回来,就急慌慌去了夹道,却发现王明岚早就不见了踪影。
眼下。
不管这个带头人去了哪儿,也不能让孙怀礼一伙人找到她。
“光成,我明天就去找王明岚,看能不能找见。”
“嗯。”
赵光成不由得暗自叹了一口重气。
又说:“我明天也给杨宝说一声,让他多留意赵家渡口。那里人多,消息也多。”
王明岚的事情就这样说完了。
接下来。
赵光成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这是他那天急急忙忙去西靖县城里接到的任务。
“组织上要我们尽快想办法摸清那个叫娄宏的南方人的底细。”
吕厚富问:“他不是收古董的生意人吗?”
“我看不大像。”
“那他到底是啥人?”
“这就是组织交给你我的任务。”
“那咱们把这个南方人抓起来一审问,不就清楚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吕厚富显现出一副急吼吼的神情。
赵光成微笑着摇了摇手。
制止道:“上级交代的很明确,在没有弄清楚娄宏的真实身份之前,万不可打草惊蛇。”
随后。
又忧心忡忡地说:“吕老哥呀,现在形势很复杂,王明岚又失踪了,咱们不可掉以轻心。”
“组织让我干啥,我就干啥。”
吕厚富神态一下子严肃了起来,说:“当初入党的时候,我就是这样说的。”
赵光成紧紧握住吕厚富的双手,颇为感动地说:“这就对头了。”
走出院子的时候,风更大了,夜更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