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
从石塘镇自卫队的魔爪中侥幸逃脱后,王明岚哭着要吕启耀赶紧送她过河。
这个时候。
刺骨的西北风嗖嗖嗖地席卷了黄河两岸,尘土飞扬天昏地暗。
那片老柳树林发出阵阵排山倒海般的呼啸声,显的非常阴森恐怖。
王明岚蜷缩着身躯,说:“启耀,你快送我过河。”
“你要过河?”
“嗯,嗯嗯,过河。”
见她说的很果决,吕启耀不由得一愣。
追问道:“半夜三更的,过了河去哪儿?”
王明岚跺了一下脚,带着哭腔说:“你别问这么多了,行不行?”
“岚岚,我担心吴晓雷那伙坏怂还没有走,正埋伏在黄河边等着咱们呢。你这样冒冒失失的跑过去,正好中了他们的圈套。”
“那咋办?”
对这句话,王明岚很是认同。
刚才的那一幕惊险让她方寸大乱心有余悸,很担心自己的安全。
吴晓雷一伙人不可能让煮熟的鸭子再次从手心里飞走。
吕启耀说:“干脆我送你去王记车马大店得了。”
“我不去。”
王明岚很坚决地摇了摇头,断然拒绝了对方。
她知道。
自从报社被查封后,自己就上了当局抓捕的黑名单。
今天晚上,吴晓雷等人埋伏在赵家码头附近的树林里,就是专门捉拿自己的。
幸好在关键时刻遇见了吕启耀,不然,那可就糟了。
如今。
王记车马大店已经成了他们监控的重点。
无论如何,绝不能干飞蛾扑火自投罗网的愚蠢事情。
对王明岚的回答,吕启耀感到有点奇怪。
不解地问:“那里是你的家,很安全,咋不回去?”
“我说不回去就不回去。”
说完,王明岚赌气似地转过身,轻声抽泣了起来,不再理会对方。
吕启耀苦笑着摸了摸头,说:“那你说该去哪里好呢?”
对这位自小就任性霸道的王二小姐,说句大实话,他很是头疼也很无奈。
牛脾气一旦犯了,谁的话也听不进去。
不把南墙撞个大窟窿,是绝不回头的。
少许。
拍了一下额头,兴奋地说:“要不,干脆去我家。”
“去你家?”
王明岚有点惊讶地回过头,问:“去你家做啥?”
“我家最安全。”
吕启耀微笑解释道:“过不了黄河,又去不了你家,那只好去我家得了。”
看得出来。
他对自己的这个想法感到很满意,甚至还有点得意。
见对方有点迟疑,又说:“岚岚你放心,没有人敢去我家抓你。”
说这句话的时候。
他想。
吕家是黄河两岸世世代代的书香门第大户人家。
至今。
大门口悬挂得那副对联,还是左宗棠左大帅当年统领大军抬棺西征路过野麻滩时亲笔书写的。
不论大清朝还是民国,还没有人敢公然擅自搜查吕府,更别说抓人了。
让王明岚躲藏在吕家,可以说,是目前最高明也是最安全的选择。
蓦地。
他脑海里又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石塘镇自卫队的吴晓雷为啥要抓王明岚这个记者呢?
莫不是与刊登在《西北新闻》上的那篇文章有关?
可是。
转念又一想,不对呀。
那篇名为《巧取豪夺何时了》的文章,说的骑兵团强行向野麻滩大户人家征粮催饷的事儿。
这与镇自卫队没有任何关系。
再者。
王明岚离开野麻滩时间不长,又为何半夜三更地急匆匆地回来了呢?还坚决不回王记车马大店呢?
这一连串儿的疑问纷至沓来,令吕启耀目不暇接。
很快。
他就意识到这里面一定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原因。
就在暗自琢磨的时候,王明岚说话了。
“启耀,就按你说的,去你家吧。”
这是她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才下定的决心。
眼下。
也许就像吕启耀说的,有且只有他家才是最安全的。
“好哩。”
吕启耀笑着说:“我保你王小姐今晚平安无事,放放心心地一觉睡到大天亮。”
黑夜大风里。
王明岚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紧紧挽住对方的胳膊,向吕家走去。
然而。
他们没有想到。
吕启耀刚刚安顿好王明岚,就被吕厚仲扯开嗓子叫进了堂屋。
本来。
按照他的意思,悄悄让这位王二小姐在吕家住一晚上,次日一走了之,神不知鬼不觉。
听见父亲大声喊叫自己的一瞬间。
吕启耀心里不由得咯噔响了一声,知道事情糟了。
随即。
暗暗叹了一口气,就很顺从地走进了堂屋。
灯光下。
吕厚仲阴沉着一张老脸,目光狠狠地紧盯着儿子。
冷声问:“启耀,你咋这么晚了回家来了?”
他之所以这样问话,是有原因的。
最近几天,风传朱毛红军已经到达了陇南的岷县。
自然。
骑兵团的事情不仅日益多了起来,还很杂乱。
正因为军情似火,如此紧急。
他再也没有去找韩联山切磋过一次围棋。
孰料。
担任团副的儿子却今晚半夜三更地突然回家来了。
这让吕厚仲又不得不滋生出一份焦虑混合着警惕的心绪。
见儿子一脸的懵懂,又问:“你回来是不会有啥急事儿?”
“没有啥急事情。”
吕启耀嗫嚅了这么一句,就坐在了父亲的对面。
吕厚仲很认真地注视着儿子的脸,语气很严肃地追问了一句。
“真的没有啥事情?”
他记的昨天晚上,儿子说今天要去乌兰山劝降常云。
这是骑兵团长韩联山的命令。
当时,他还循循告诫儿子,一定要随机应变,绝不可鲁莽行事惹怒了常云那个阎王爷。
难道这事儿失败了?
儿子不敢回军营见顶头上司,才灰溜溜地趁着更深夜静回了家?
这样一想。
心情即刻沉重了起来,目光也更加阴暗凶狠了。
此刻。
在这道如尖刀般锋利的目光的威逼下,吕启耀的心禁不住突突突地乱跳了起来。
他顿时觉得心里发虚。
说:“爹,王家二丫头没地方去,我恰好碰见了,就带她来到了咱家。”
“王家二丫头?”
“嗯,就是王明岚,在西安当记者。”
这回轮到吕厚仲吃惊了。
他圆睁两眼,紧盯着儿子,脸上流露出一股很浓重的惊疑。
过了一小会儿。
厉声问:“她不是前几天刚离开了野麻滩,咋又回来了?”
“这个,我也不清楚。”
这是一句大实话。
如果吕启耀知道王明岚偷偷返回野麻滩的真实原因,说什么也不会把她带回吕家。
可惜的是,他不知道。
吕厚仲又问道:“你是在哪儿碰见她的?”
吕启耀迟疑了片刻,轻轻叹了一口气,如实说出了实情。
不过。
他有意隐瞒了自己今天上午在去乌兰山的半路上遭到一伙不明身份的武装人员拦击而差点丧命的事情。
堂屋里静悄悄的。
一字不漏地听完儿子的叙述后。
吕厚仲咽下一口热茶水,冷笑着说:“启耀,你知不知道,你这不是帮人做好事,是引狼入室呀。”
“爹,你这是啥意思?”
吕启耀满脸疑惑地看着父亲,问:“咋叫引狼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