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
明亮的阳光下。
站在王记车马大店的门口。
看着赵通渐行渐远的背影,王明泰脑海里蓦然腾起了一个不可遏制的强烈念头。
他决定马上去一趟盘龙寺。
不然。
随着时间的推移,事情会变得越来越严重,对王家也会越来越不利。
如今。
自己已经站在了万丈悬崖边上,如果再有人轻轻地推一把,就会不自觉地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摔得粉身碎骨。
自己死了不说,还会连累全家人。
最后。
不仅守不住王家三代人怕天跪地栉风沐雨辛辛苦苦积累的偌大家业,而且还会害得整个王家倾家荡产家破人亡。
一想到这一点。
王明泰的心就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他忍不住暗自惊叫了一声。
这太可怕了,太可怕了,绝不能让这样的惨剧发生。
要想尽一切办法不顾一切地制止这样的事情。
他摸了摸胸口,吐出了一口长气。
而后。
抬头望了一眼半空中明晃晃的太阳,便轻悄悄地走进了账房。
曾宗源正在埋头算账。
作为账房先生,每到月底,就开始忙碌了起来。
他的精力完全集中在账本上,没有注意到东家是何时进来的。
直到耳边响起了问话声,才抬起了花白的脑袋。
王明泰笑着轻声问:“曾先生,这个月的收支情况咋样?”
对这位父亲王维忠很赏识的账房先生,也是自己和弟弟王明安在野麻滩小学念书时的国文教员,他一贯很尊重。
从来不把他当做下人看待,张口闭口,都尊称其为先生。
曾宗源呵呵一笑,说:“大掌柜,比上个月好多了。”
“银子是个好东西。”
王明泰很满意地微笑着点点头,说:“给我拿五十个大洋。”
曾宗源有点不明白,用疑惑的眼光紧盯着对方。
脱口问:“要这么多的钱做啥?”
这句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钱是王记车马大店的,大掌柜想要多少,自己给他就得了,干么非要刨根究底地问个清楚呢?
不料。
王明泰根本没有在意这句话,依旧笑意盈盈地说:“我有事儿,要去一趟盘龙寺。”
曾宗源心头忽地闪过一丝惊疑。
随即。
脸色很平静地取出大洋,恭恭敬敬地递给对方。
王明泰又叮嘱了一句。
“曾先生,如果我一时回不来,店里的事你就多操点心。”
“大掌柜尽管放心好了。”
伴随着这句话,王明泰心情很轻松地走出了王记车马大店,来到项家杂货铺。
“项家妹子,大哥我给你送银子来了。”
一只脚刚踏进门槛,见项家女人正照镜子画眉毛,便忍不住调笑道:
“收拾打扮的这么漂亮,是不是又找了一个男人?”
项家女人冷哼了一声,没有回头,继续化自己的眉毛。
王明泰又问:“怎么,你不高兴?”
过了一会儿。
项家女人才用不满的语气说:“你看上了年轻漂亮的小杏花,就忘了我这朵凋零枯萎的老杏花了。”
“哪里哪里?哥这几天有事情,脱不开身子。”
说着话,疾步赶过去。从后面紧紧搂抱住了项家女人柔软的细腰。
把嘴唇贴在她圆润好看的耳朵上,悄声说:“妹子,想死哥了。”
项家女人挣脱他的双手,横眉竖眼地说:“上次的银子还没有给哩,今天又想白占一回便宜?”
王明泰笑嘻嘻地赶紧掏出一把银元,放在她的手里。
说:“新账老账,这回我一次结清,可以了吧?”
项家女人掂了掂白花花的银元,顿时眉开眼笑地说:“这还差不多。”
王明泰再也忍耐不住了,只觉得心头的那股烈火往上一个劲儿地猛蹿。
拦腰抱起女人,用脚踢开里屋的门,就走了进去。
又用脚后跟把门“哐”的一声重重的关上。
项家女人的男人给吕家当了一辈子的羊倌,常年住在野外,很少回家。
王明泰很清楚这一点。
正因为如此,他才敢随时随地的来项家杂货铺肆无忌惮的满足自己的欲望。
很快。
屋子里就响起了一阵女人软软的浪笑声。
这个时候。
阳光很明亮,晒的山川大地暖洋洋的很舒服。
时间不长。
王明泰就心满意足地走出了项家杂货铺。
抬脸对准太阳,伸了伸腰,很满意地打了一个很响亮的喷嚏,惊得拴在门口树桩上的枣红马瞪大了眼睛。
随即,把装着白酒黄纸蛋糕之类供品的包裹放在马背上。
而后。
拧腰抬腿,动作很麻利地翻身上马,扬鞭直奔盘龙寺。
路过那片老柳树林时。
王明泰心头蓦然一阵狂跳,觉得头重脚轻天旋地转。
他赶紧勒住枣红马,伏在马背上大口大口地呕吐了起来。
阳光清风中。
老柳树林静悄悄的,几只乌鸦在树顶上空无声而又悠闲的盘旋。
吐完了肚子里的秽物,王明泰才觉得稍稍好受了一点。
抬起头,却发现一道白色的人影从树林里倏忽闪过,眨眼间就不见了。
这电光石火的工夫里。
他听见自己的脑子里发出了“铮”的一声很清晰的响声。
那是灵魂出窍的声音。
也就在这一瞬间。
他想起了二十多年前大白天吊死在老柳树林里的张葛氏。
那一幕情景又一次浮现在了眼前。
阳光透过密密麻麻的树枝树叶,斑斑驳驳地洒在草地上。
那棵老槐树横生出来的粗壮的枝干上。
一条黑色的布条悬挂着一个穿白色衣裤的女人孱弱的身体。
长长的头发胡乱地遮盖住了她的脸面。
两条腿在空中无力地来回摇摆。
这是王明泰跟随人群走进老柳树林里第一眼看见的情景。
那时。
他只有七八岁。
二十多年时间弹指一挥就过去了。
时至今日。
这一幕情景依然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令他后背发凉浑身战栗。
张葛氏的阴魂又出来了。
想到这儿。
王明泰只觉得眼前发黑,差一点从马背上倒头栽下来。
这时。
枣红马似乎感觉到了这股危险,扬起前蹄,张大鼻孔,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紧接着。
又仰头朝天大声嘶鸣,撒腿就沿着黄河古道拼命的奔跑。
王明泰双手紧紧搂住马脖子,如同膏药粘贴在马背上,任凭它风驰电掣般地向前狂奔。
就这样。
也不知道迎风一口气跑了多久又多远。
直到脱离了险境,枣红马才自动放慢步伐,缓缓而行。
王明泰吐出一口长气,感得浑身疲乏到了极点。
禁不住回头一看,才发现距离那片老柳树林已经很远了。
当下。
右掌按住嘣嘣狂跳的胸口。
心想,如果不是枣红马跑得快,及时逃离开了,说不定,自己就被张葛氏的阴魂吸走了。
他娘的,大白天的见鬼了。
又抬头向前一看,只见盘龙寺的山门就在不远处。
这才松了一口气,略微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