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色刚刚麻麻亮,曾宗源就按时来到了济世堂。
他一进门,王鞭杆就说:“曾先生,我要出几天远门,这里就全靠你了。”
两人在王记车马大店里共事了很多年,关系一直很好。
曾宗源一愣,脱口问道;“你要去哪里?”
王鞭杆笑了笑,没有应声。
这时,王明泰说话了。
“我让鞭杆去外地一趟。”
见大掌柜这样说话,曾宗源不敢在追问下去,就借坡下驴地点了点头。
“那就叫他去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脑子里充满了浓浓的疑惑。
让王鞭杆这样一个很鲁莽的人独自出远门,这还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看着王鞭杆的背影,曾宗源叮嘱了一句。
“鞭杆,路上可要小心。”
“知道了,曾先生。”
王鞭杆头也不回地答应了一声,就快步走出济世堂。
冬天的早晨很冷。
风不大,但刮在脸上,就像刀子一样凌厉。
王鞭杆双手捂住脸面,三绕两拐,就走进了保长赵通新建的大院里。
这个时候,赵通刚刚睡醒,正盘腿坐在炕头有滋有味地喝罐罐茶。
这是他养成几十年的老习惯了。
每天早晨喝上几杯罐罐茶,感觉到一天都很精神。
见王鞭杆神态郑重地一大早就走进自家来,他心里不免咯噔响了一声。
这小子找我有事情。
当下,便笑着很热情地招呼道:“鞭杆,外面天冷,来,喝几口热茶,暖暖身子。”
一边说话,一边暗自紧紧琢磨了起来。
前两天,得知王明泰在乌兰山上挨了黑枪的事儿后,他比吕厚仲还要早一步赶到了济世堂。
莫不是王明泰死了?
要不然王鞭杆为啥这么早的就来找我?
这样想着,忍不住问了一句,“大掌柜病情咋样,好些了没有?”
王鞭杆喝了几大口罐罐热茶,抹了抹嘴巴,说:“人总算清醒了过来,还在济世堂治疗。”
“清醒过来就好。”
“赵保长,我要去一趟兰州。”
赵通吃了一惊,“真的?”
王鞭杆很认真地点了点头,“真的。”
“你去兰州干啥?”
王鞭杆哈哈一笑,说:“大掌柜叫我去兰州办事情。”
见此情景,赵通不可能再刨根究底追问具体是啥事情了。
他略微一沉思,又问:“那你这么大早的来,就是想告诉我你要去兰州?”
王鞭杆有喝了一大口罐罐茶,说:“大掌柜让我租你的渡船去兰州。”
赵通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儿。
由此看来,事情很紧急,不然,一贯爱财如命的王明泰是舍不得花钱租船的。
要知道,从野麻滩去兰州有两条路。
一条是陆路,骑马最快也得两三天时间。
另外一条是水路,早上坐船,沿着黄河逆流而上,天不黑就到了兰州。
王鞭杆掏出几块大洋很豪爽得放在桌子上。
“赵保长,这是大掌柜给的船钱。”
赵通瞥了一眼白花花的银元,笑着说:“大掌柜这是寒掺我呢。”
“你是不是嫌少?”
“我是嫌多哩。”
王鞭杆瞪起眼睛,有点不明白地紧紧盯着对方。
“赵保长你是啥意思?”
赵通放下手里的茶杯,缓缓地说:“我咋能要王大掌柜的钱呢?”
王鞭杆一愣,“你不想租船?”
见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赵通不由自主地哈哈大笑了起来。
边笑边说:“不是我不想租船,是我想白送你去兰州,不要一分钱。”
王鞭杆有点不相信,赶紧追问了一句。
“赵保长你说的可是实话?”
赵通神色很严肃地说:“是大实话。”
王鞭杆脸上随即露出了一丝微笑。
“赵保长是个仁义人。”
赵通轻轻叹了一口气。
“大掌柜挨了黑枪,还躺在济世堂里,已经够倒霉的了,我咋能忍心要这个钱呢?”
见他这个样子,王鞭杆觉得心里涌动起了一股暖流。
说:“赵保长的大恩,我UI后会告诉大掌柜的。”
又催促道:“事情很紧急,你让赵全有跟我去吧。”
赵通不假思索地“嗯”了一声。
既使王鞭杆不提这个要求,他也已经决定让赵全有跟着去。
王鞭杆站起身,冲赵通抱抱拳,说了一句“我走了”。
赵通说:“还是咱俩一起去渡口。”
见对方有点疑惑,又笑着解释道:“我去叮嘱全有几句。”
王鞭杆说:“这样最好。”
于是,两人当即骑马来到赵家渡口。
这时,天色已经完全大亮了。
晨曦中,赵全有刚刚送人从河东岸返回西岸。
赵通看着东岸模糊摇曳的人影,问:“是谁这么早的过河去了?”
“四爷,就是那个收古董的南方人。”
娄宏。
赵通心里暗暗一惊。
娄宏在黄河两岸成天转悠着收古董已经有些日子了。
很多人都认识这个南方人。
“全有,他说没说有啥事儿?”
“他没有说,我也没敢多打听。”
赵全有挠了挠头皮,又问:“四爷,要不我去把他追回来?”
赵通想了想,说:“算了吧。”
随后,又语气很严厉地叮嘱起了他的这个堂孙子,也就是二十多年前大白天吊死在老柳树林里的张葛氏的儿子。
“全有,你今天划船送王鞭杆去一趟兰州。”
“啊?”
赵全有愣住了。
这么好的事情咋会落到自己的头上?
他看了看头顶上湛蓝无垠的天空,又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才明白这是真的。
心中禁不住狂叫了一声。
奶奶的,老天爷开眼了,这是喜从天降啊。
赵通继续板着脸说:“路上要当心划船。”
赵全有强忍着内心升腾起来的狂喜,连连答应道:“好的好的,四爷。”
“如果出了啥事儿,看我不扒了你的狗皮。”
“四爷放心,不会出事的。”
“一定要听从王鞭杆的吩咐,不能乱跑,还要伺候好他,明白吗?”
“明白,四爷,明白。”
此时此刻,赵全有激动的脸都涨红了,哪里还敢不答应?
二十多年前,母亲张葛氏不清不楚的吊死后,小小年纪走投无路的他就求到了赵通家门口。
看在一个赵字不能掰破的本家的份上,赵通收留了赵全有。
这一点,就像当年王记车马大店的老掌柜王维忠收留了死了丈夫的张葛氏一样。
自此,赵全有就在赵家码头上跑腿,过起了水上生活,后来,渐渐长大了,又成了赵家的筏子客。
赵通的语气温和了一丝,笑着说:
“那全有你们现在就走吧。”
“好了。”
赵全有很痛快地答应了一句,又冲王鞭杆喊道:
“老王,还愣着做什么?快上船。”
几个人说话间,太阳已经升起来了。
明亮的阳光斜照在黄河上,水波粼粼,别有一番气象。
王鞭杆手脚很利索地跳上渡船,冲赵通挥了挥手。
继而,沉声命令道:“全有,开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