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苍苍灰茫茫的夕阳下.
西靖县城里。
一幢破旧的小二楼孤零零地伫立在钟鼓楼东边的一片低矮杂乱的平房中间,宛如鹤立鸡群,非常显眼。
这就是西靖县府。
俗话说,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
很多上了年纪的老人都记得,这座小二楼立在这里已经有十几年时间了,也不知道换了多少个县长。
今天是牛县长,明天又变成了马县长,后天又是羊县长,走马灯似的变幻不停。
黄昏时分,刮起了一阵冷风。
一个看起来憨头憨脑的年轻人来到了县府大院门口。
问站岗放哨的自卫团团丁道:“陶牛蛙,温科长在吗?”
那团丁嬉皮笑脸地反问了一句。
“郭蛤蟆,你小子今天咋有兴趣来找你表叔了?”
郭蛤蟆大名叫郭岱,是县民政科一个跑腿的小职员,。
他们两人是一个村的,自小就是净屁股一起玩大的好朋友。
他知道。
今天对方要找的温科长就是新上任的县教育科科长温建海。
郭岱指着腋窝下的包裹,说:“昨天刚回了一趟老家,表婶让我捎带了一件棉衣给表叔。”
“我还以为你小子找你表叔有啥大事情呢?”
“我这号小人物,还能有日天的大事情?”
陶牛蛙往里指了指一楼左侧的房间,说:“你表叔就在那里,快去。”
“有时间请你喝酒。”
郭岱边说话边快步走进了县府。
这个时候。
温建海正趴在办公桌子上很认真地写材料。
李文斌上任西靖县县长之后,通过一段时间的仔细观察,撤换了原来马跃华当县长时期的几个科长。
这样。
他这个把腿都快跑断了的人终于是多年的媳妇熬成了婆婆,当上了教育科的科长。
听见敲门声,头也没有抬,只是很随便地说了一声。
“进来。”
郭岱走进屋子,张口喊了一句“表叔”。
温建海抬起头,见是表侄,显得有点惊讶,问:“你咋来了?”
“我来了,表叔。”
两眼紧盯着对方,又大声说:“我表婶叫我给表叔你送来一件棉衣。”
说着话。
顺手把包裹放在了床上。
趁此机会,温建海低声问了一句,“有啥紧急情况?”
郭岱关好屋门,走到桌子前,小声说:
“韩联山派吕启耀明天去乌兰山见常云,商量改编的事情。”
温建海吃了一惊。
问:“他不是前几天跟孟虎已经谈妥了吗?”
“也不知道咋的,这几天乌兰山没有任何动静,好像常云又变卦了。”
温建海放下钢笔,神情严肃地问:“是鸽子鱼送来的?”
“嗯,是他亲口告诉我的。”
“他还说了哪些?”
“鸽子鱼说,情况很紧急,要你赶紧想办法,以免延误了时机。”
温建海暗自叹了一口气。
心想,鸽子鱼冒着暴露的巨大风险,送出了这等机密情报,我岂能不重视呢?
于是,冷声说:“情况我知道了,你赶紧回去。”
郭岱点了点头,就转身走了。
一时间。
屋子了充满了沉闷的气息。
鸽子鱼是西靖的特产,因其形似鸽子而得名,是黄河中特有的珍贵品种。
据志书《彩鱼》记载。
“山岩之上鸽子最多,涉入黄河即变鱼,味最美。”
温建海沉思了一会儿,就拿着那份写好的材料,面含笑意,稳步走向位于二楼的县长办公室。
楼道拐弯处。
他碰见自卫团二营营长乔应中从二楼走了下来,便主动打了一个招呼。
“乔营长还没有回家?”
乔应中笑着说:“忙得连放屁的工夫都没有,还哪有时间回家?”
他原来在县军事科当了很多年的普通科员。
岳秀峰当上自卫团长后不久,认为他是个难得的军事人才,就想方设法调任为二营营长。
这次。
自卫团奉命去卧虎山剿匪,乔应中则留下来率领二营保卫县城,以防万一。
温建海说:“你现在是一营之长了,跟以前不一样了。”
“有啥不一样的?都是爹妈生的肉体凡胎。”
说完,打了几声哈哈,就疾步下楼了。
温建海瞥了一眼对方急匆匆的背影,心想,莫非今晚又有军事任务?
这样一想,心头不由得腾起了一股莫名的紧张。
见到李文斌后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拿出了一片很漂亮得槐树叶。
“李县长,你看这片树叶好不好看?”
李文斌接过树叶,很仔细地看了看,笑着说:“当然很好看。”
温建海微微一笑,随口吐出了一句咏槐诗的上句。
“嘉树吐翠叶。”
李文斌脸上闪过一丝惊喜,念出了下句。
“列在双阙中。”
说完,紧紧握住对方的双手,颇为激动地说:“老温,我没有想的,竟然是你。”
温建海郑重地点了点头,“是我。”
又说:“韩联山明天要派副官吕启耀上乌兰山面见常云。”
“情报可靠?”
“是内线送来的,绝对可靠。”
李文斌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来西靖担任县长之前的那个深夜,大学老同学也是他的上级领导徐克难专门谈了以后的工作策略与具体方法。
还告诉他,此次去西靖,不是孤身作战。
一旦有事情,会有人主动跟他单线联系,并接受李文斌的直接领导。
如今。
除了乌兰小学的女教师郑萍,令他感到意外的是温建海也是自己的同志。
“老温,情况很紧急,我一时也没有好办法。”
见对方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失望,又说:“你是西靖本地人,又是老同志,你看怎么做才能阻止骑兵团改编那些土匪呢?”
说句大实话。
对李文斌的这句问话,早在温建海的预料之中。
他微微一笑,说出了自己方才考虑好的应对之策。
最后。
总结似地说:“目前,我认为只有这样,才能阻止骑兵团想壮大自己力量的痴心妄想。”
李文斌沉思了一会儿,才犹犹豫豫地下定了决心。
说:“那就按照老温你的计划行动,但一定要谨慎,绝不能抓不住野狐,反而惹上一身骚气。”
这句含义丰富的西靖方言顿时把温建海惹的大笑了起来。
边笑边说:“李县长放心,我自有对付韩联山的妙计。”
说完,握了握李文斌的手,便很有信心地告辞了。
这个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他穿上郭岱送来的新棉衣,走出了县府大院。
还不忘跟站岗的陶牛蛙开了一个玩笑。
“牛蛙,你千万要当心乌兰山的土匪又来打劫县府。”
“温科长,只要他们敢来,我一枪一个,看不要了他们的狗命?”
上次。
乌兰山的土匪夜袭西靖县府,闹得全县城人心惶惶了很多天。
至今,回想起那个子弹横飞的惊魂之夜,还有人心有余悸。
毕竟。
那些土匪杀人就跟砍瓜切菜一样不眨眼,太凶残了。
此刻。
见对方一副不怕死的狠样子,温建海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伸出大拇指,不失时机地夸赞了一句。
“有你陶牛蛙这样不怕死的神枪手保护,我一觉就能睡到大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