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完，用调侃的语气冷声问了一句。
“这么说，孙镇长你抓人是抓对了？”
孙怀礼一愣。
略一思索，便竹筒里倒豆子，说出了心里的全部话。
“如果自卫队不把吕厚富连夜悄悄抓到镇公所，我担心在野麻滩会把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
“那样，就确实有损吕处长你的声望。”
见吕启荣听得很认真，又大胆地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再说，吕处长，如果其他人都效仿吕厚富，狮子大张嘴，胡乱要钱，那不就乱套了吗？”
“有一天真的成了这个样子，你想想，救灾工作还能搞下去吗？”
一口气说完这些心里话，孙怀礼才觉得稍微轻松了一点。
端起桌上的水杯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在他说话的过程中，吕启荣没有插一句话，只是很冷静地注视着这个一镇之长。
他明白了这些话的真正意思。
这几天，在赈灾的过程中，石塘镇公所以及各保公所确实出了很大的力气。
尤其是镇长孙怀礼，不论晴天还是阴天，也不论下雪还是刮风，从早到黑从头到尾都一直默默地辅助自己，而且毫无一句怨言。
正是有了他们这些人真心诚意的鼎力相助，赈灾工作才得以能够很顺利的进展下去。
此时此刻。
听了孙怀礼的这一番慷慨陈词，吕启荣内心深处不由得微微一震。
暗想，这老家伙说的确实有道理，不过，他也想以此威胁我。
什么叫地头蛇，这才是真正的地头蛇。
吕启荣突然清楚了自己目前的处境。
赵通也听出了弦外之音。
急忙陪着笑脸说：“孙镇长，吕处长来找你，只是想落实一下事情的真假。”
孙怀礼紧盯着这个野麻滩的新任保长。
心想，帮人帮不了理，当心拍马屁拍到蹄子上。
赵通继续笑嘻嘻地说：“吕处长绝对没有怪罪你的意思。”
他边说边冲吕启荣递了一个眼色。
赵通的这番话说的很到位也很顺耳，令吕启荣孙怀礼都吐出了一口长气。
随即，紧绷的脸色渐渐舒展开来。
难堪的局面顿时变得轻松了起来。
孙怀礼顺坡下驴，紧接着赵通的话，说：“吕处长做事很认真，我佩服都来不及呢，哪还敢无事生非？”
说着，仰头哈哈哈大笑了几声。
吕启荣也笑着说：“如果吕厚富真的多拿了救灾款，我们一定要追回来。”
赵通小心翼翼地说：“吕处长，我看这件事情就交给镇公所去处理吧？”
吕启荣微笑着点了点头。
事情闹到了眼前的这一步，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看来自己先前有点莽撞了。
他情不自禁地暗自轻轻叹了一口气。
只能如此了。
否则，以后的赈灾工作就会像孙怀礼说的那样，确实很难再很顺利地搞下去了。
强龙不压地头蛇，就是这个意思。
吕启荣又不失时机地鼓励了一句。
“那就拜托孙镇长你了。”
孙怀礼笑着客气了一句，“哪里哪里？”
又说：“我把工作没有做好，让吕厚富钻了空子，还望吕处长大人不记小人过。”
“孙镇长过谦了，过谦了。”
说完，三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放声大笑了起来。
就这样。
他们之间的这场本来剑拔弩张的谈话最后却出人意料地很知趣友好的到此结束了。
灰暗的天空下，迎着嗖嗖的刺骨寒风。
站在镇公所大门口，看着扬鞭催马而去的身影，孙怀礼鼻孔里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重重的冷哼。
姓吕的，你想跟老子斗法，说句不客气的话，还有点嫩。
就是你爹吕厚仲那个老杂毛，也得掂量掂量。
别看你是省民政厅的处长，但在老子眼里，只是一个过路人。
要弄清楚，赈灾一结束，你就得离开野麻滩。
这石塘镇的大小事情，还不是由我说了算？
想到这儿，孙怀礼脸上流露出了一股很得意满足的笑容。
他刚刚回到办公室，吴晓雷就像猫一样悄无声息地跟了进来。
“孙镇长，是不是要放吕厚富走？”
这是他最担心的问题。
一旦放走了吕厚富，那就意味着他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
不但拿不到一分钱，还得罪了吕家人。
孙怀礼喝了一口热茶水，沉着老脸恶狠狠地吐出了两个字。
“不放。”
“那还要不要通知他婆娘？”
“现在就去通知。”
“好了。”
孙怀礼又冷声叮嘱了一句，“叫他婆娘拿三十个大洋来领人。”
“知道了。”
吴晓雷怀着满心的喜悦，颠颠颠地跑出办公室，安排事情去了。
孙怀礼坐在椅子上，喝着茶水，默默地思索开了。
在来石塘镇担任镇长之前，他是西靖县府民政科的科长。
由于得到了时任县长马跃华的赏识，才来到与县城只有一河之隔的石塘镇担任镇长。
这是五六年之前的事情了。
当时，见他有点不乐意不愿意去，马县长笑嘻嘻地安慰了一句。
孙科长，你是个干才，只有你去了石塘镇，我才能够夜夜睡一个放心觉。
又说，你不要担心更不要多虑，我会照顾你的。
这个需要机会，也需要等待。
于是，孙怀礼抱着一个巨大的梦想走马来到了野麻滩。
如今，凉州人马县长调走了。
可这句话还在他的耳边隆隆作响。
只是事情的结果谁也没有想到。
马县长走后，兰州人李文斌成了新一任县长。
这样一来，孙怀礼的梦想就如同阳光下的七彩肥皂泡般的破灭了。
他凭着混迹官场多年的敏锐嗅觉意识到，西靖县要变天了。
果不其然。
很快，王明泰就被免去野麻滩保长，取而代之的是筏子帮首领赵通成为新任保长。
得知这一消息的那一刻，孙怀礼就有了辞去这个出力不讨好的一镇之长的想法。
然而。
他的这一想法遭到了陕西绥靖公署办公厅第二处副处长范成恭的极力反对。
唉——！
吃谁的饭，听谁的话。
孙怀礼禁不住叹了一口略显疲惫的重气。
他喝了一口茶水。
又想起了范成恭前几日发来的那封紧急密电。
王家二丫头王明岚已经逃离了西安。
莫不是真的偷偷潜入了野麻滩？
如果徐老六看到的那个黑影就是王明岚，那为何吴晓雷又没有找见她人呢？
野麻滩这个地方历来鱼龙混杂，牛鬼蛇神层出不穷，水很深也很浑浊。
这一点，他早就亲身感受过很多次了。
不然，在这次赈灾过程中，也不会表现的那么积极。
眼下，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如何才能够尽快抓住王明岚。
一想到这个很棘手头疼的问题，孙怀礼就坐不住了。
端着茶杯，紧锁眉头，在办公室里来回走动了起来。
他隐隐约约有了一种很不妙的感觉。
王明岚也许就是一条可以随时引发大爆炸的导火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