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问瑾带着十万大军即将到达京城,谋士献计可策反两方。眼下三方势力汇聚京城,更别说还有北辽虎视眈眈,更别提还有驻守一方的大将,虽然战力不足,可逐鹿天下谁不想分一杯羹呢。这些人更看好陈太傅平乱,又或者赵问瑾拨乱反正。至于凉城王?和掌权多年的陈太傅比,他少谋略;和兴盛北地的赵问瑾比,他少强马精兵。
“眼下三方汇在一处,怕有些困难。若将凉城王说服,想来也无后顾之忧。”一谋士向前道。
赵问瑾拿出一封信给他:“昨夜陈太傅见了凉城王世子。虽然凉城王世子不受宠,可凉城王以女儿之死起兵,如今再抛下儿子不管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可陈太傅谋害凉城王之女...”谋士接着道,这也是凉城王为何问罪陈太傅。
“谋害?”赵问瑾笑了:“陈太傅的确对她出手,可有证据的是凉城王。如果他不愿意追究,天下谁还能替他报仇不成?”更何况,赵问瑾还有一句话没说,不过一个女儿,凉城王又怎么会在意?当初为了安抚先帝,刚刚出生的世子直接被送到了京城,多年过去,恐怕凉城王都不知道自己的世子什么样子。
“这?”纵使谋士早已见过不少权贵争权夺利,这不认儿女之事倒第一次见。
在场众人的表情,赵问瑾不用看也知道大概,说是冷情,可遇到的时候才知道无法平静对待。他们仅仅以旁观人的身份去看这件事,那下手的人又该是如何凉薄?
凉薄如斯,赵问瑾想起江煜。
帐中一下安静起来,直到帐外传来消息,凉城王带了亲兵五百进了京城,把凉城王世子领出来。
赵问瑾收回思绪看向沙盘:“诸位请来。”虽然早在北地就知道凉城王和陈太傅有可能联手,可没想到在这紧要关头,两人联手,那赵问瑾的清君侧可谓是个笑话。陈太傅将世子送出,算是把凉城王这头猛虎的牢笼给解开,要这猛虎和他一起对上北地雄狮。
沙盘上是行军部署,数位谋士耗费半月才出来的,一下坍塌。
赵问瑾拿下一旁的长剑挂在腰间:“也不必再部署。陈太傅此计无非是想要对付我。既是如此,我赵问瑾又有何惧?传我军令,三军拔寨,骑兵先行,后日日出之前,拿下京城。”
“属下听令。”
“......”
京城,太傅府上。
“什么?你说赵问瑾行兵?怎么可能?我与凉城王联手之事难道他不知道?”陈太傅放下刚刚泡好的铁观音,他早已将消息透露出去,朝中众人并不赞同,都觉得该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可陈太傅却觉得赵问瑾此人投鼠忌器的可能性更大。
陈太傅气的咳嗽起来:“狂妄小儿,咳咳。急召凉城王入府。”他冲着一旁的谋士道,待到人出去之后:“还是我亲自去一趟吧,凉城王唉......”一声叹息,似乎呼出了太多生气,他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门客忙着把人拦下来,如今陈太傅可是京城的主心骨,他们怎么敢让他去冒险?后面又到不少勋贵人家,陈太傅竟一时被缠住,待到他匆匆要赶往城外之时,随着凉城王一起护送世子的人浑身是血跑来。
“太傅,凉城王杀了世子。已经和赵贼联合”那人说完也力竭而亡。
陈太傅愣住,这,这怎么可能?凉城王谋害亲子?还,还是他发现了?
后面还有人赶来:“启禀太傅,赵问瑾孤身一人入凉城王大帐,不过一刻钟,世子就被凉城王刺死,属下和大人虽然早早地出来,可还是被追杀。”
陈太傅却是一副回不过神的模样:“他,他怎么会知道?”昔日凉城王世子出生便赶路,刚到京城就病重离世,此事唯有他和先帝知道,如今这个孩子正是当年凉城王府中一奴仆的儿子。就连那个孩子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他赵问瑾怎么会知道?
如今已经没有太多时间让他仔细思考,赵问瑾已经兵临城下。三日苦战,京城那些兵老爷如何打得过在北地想要嗜杀良久的兵将?
陈太傅前年早过知天命的岁数,如今早已步履蹒跚,被几位将军搀扶着上了城楼处,却见不到赵问瑾。一旁的人似乎能看出他的疑惑:“赵问瑾曾言,唯有京城主城门大开之际他才跨马而入。”
跨马入主城,那是帝王的待遇。在场的众人早已麻木,他赵问瑾的野心天下皆知。
“原来如此。”风吹散了陈太傅的声音,也吹散了这个王朝最后的辉煌。
十日后,大周帝王自缢于寝宫,百官恭迎新帝赵问瑾入京。
那一日正是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
万民跪拜,百将下马,唯有赵问瑾一人跨马踏入城门。
城门处,他似乎见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熟悉的人却不是熟悉的模样。
他所熟悉的江煜是无论何时都不脱下铠甲的少年将军;是着深墨色劲装执一长剑杀尽北地恶吏的丧命杀神;还是那个冬日暖阳下肤色苍白沉睡中都浑身冷冽之气的北地掌权人....
城门处的那人一袭素白长裙,长发披肩,看似是温婉模样。他只看清了一瞬,却觉得那双眼睛熟悉,冷清。
他想要看得更清楚一点,却再也看不到。城门处什么都没有,他又看一眼才进城。
忙乱几日,赵问瑾终于察觉出来不对,将军中负责传信的人叫来:“北地无来信?”
那人还以为赵问瑾是要把京城的事情交给他,谁曾想是问这些,他一路随赵问瑾征战,到了京城更是事务繁多,北地离京城不近,按理讲也该是北地上报事务给他。这样一想他也有些慌乱:“北地的确不曾上书,一个多月前发过去的函文也未见回复。”北地偏远,可信件往来并不慢。现下江煜在北一人独大,莫不是要,反?
那人猛地跪了下来,膝盖撞地的声音也让赵问瑾回神:“此事,不对。”他不是担心江煜要反,他只是担心其中有诈。
议事阁外有兵将跑来:“皇上,有一行兵马到了京城西城门,手持太尉令。”
“持太尉令?”赵问瑾皱眉道:“来者何人?”
“是一个两个女子并一个孩童。”那将领道:“属下曾见过一次太尉令,这才回来禀告皇上。”
“孩童?”赵问瑾匆匆起身:“人在何处?”
“属下已将人安置在别院”那将领道。
赵问瑾换了一身便衣道:“朕与你同去”
见到初阳,赵问瑾才确定,可初阳怎么会来京城,江煜将他保护得很好,他刚要开口,那被捆着的赵文嫣已经用尽了力气挣脱最终的抹布:“堂哥,是我,是文嫣。”
赵问瑾唤了太医给初阳看病,这才发现赵文嫣竟然被绑着皱眉:“你这是怎么回事?”一旁的伺候的人已经将人松开。赵文嫣跑上前:“堂哥,快问罪江煜。他要造反。”
那奴婢也鼓起勇气:“回太尉,是小姐...”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巴掌打到地上。
“本小姐说话,还有你说话的份?”赵文嫣又甩了几巴掌:“堂哥,江煜要造反,联合了北辽和凉城王,将万屹给烧了,万屹已是空城。”赵文嫣没忘自己逃出来的路上看到万屹城大火弥漫,哭声漫天,像是还不够似的,她又加了一句:“就连去捉拿他的御史大人也被他谋害。”她在路上就在思索,如今的将军府还算可以,看那将军对堂兄更是恭敬,想来堂兄也能获封王侯,她也是侯府小姐,自是把所有过错都推给江煜。
赵问瑾本就不信江煜会反,听到和北辽联手就更是不可能,如今还是陈太傅的学生去抓他?他让人把赵文嫣带下去好好休息,问地上的丫鬟:“你说,是怎么回事?”
丫鬟被江煜救了一条命,如今被赵文嫣如此污蔑,她干脆全盘托出:“小姐当初在万屹与御史有联系,御史许了小姐县主之位,小姐就将一张盖有太尉令的纸给了他。御史就凭着这张纸想要捉拿煜将军。但不知为何凉城王的兵马和北辽也来了。奴婢被临安大人护送着出了万屹城,离开之际,万屹已经是漫天大火。”
临安从外面跑进来:“主子,主子,快回万屹,救煜将军。”晚来一步的管家一句不言跪倒在地。
赵问瑾感觉自己像在梦中,他们都在说什么?江煜还在万屹?
临安哭着道:“北辽,凉城王,还有陈太傅的三路兵马兵临万屹,十万兵马万屹不敌,煜将军用了空城计,以火烧城,瞒天过海;两万精兵突围而出,为了保住万屹两万民众,煜将军一人上了城门。如今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赵问瑾问:“怎么可能?万屹明明易守难攻,江煜怎么会兵行险着?”
跪在一旁的管家低声道:“将军为了保证太尉粮草充足,他分三批兵马一起运送粮草,万屹城中粮草不多,根本不够五万军民吃喝。”
赵问瑾这才想起来,他一直觉得北地没事也是因着从北地来得粮草未曾断绝,可谁能想到这都是安排好的。
十万对上一万,江煜一人上城门......几字说得赵问瑾有些恍惚,可他还不能倒:“来人,备马。”
赵问瑾抬脚就要召兵前去北地,门外的将军也走了进来,跪倒在地。
“皇上,北地八百里急报。”因着信纸未用红蜡封住,反用白蜡,这在军中是指,军中有大将离世。
赵问瑾接了来信,看到白蜡愣住,安慰自己万屹还有不少将领,不一定是他。
打开之后,不是他熟悉的字迹。
“太尉,臣无能,煜将军为保万屹民众,于城门处自焚而亡......”
信纸飘落在地,一旁的管家顾不得尊卑上前看信,男儿有泪不轻弹,如今已是红了眼眶。
半月后,和北地联系上之后才知晓了内情,江煜使了一招空城计,因着三军合围又用了瞒天过海,这才堪堪瞒了过去,万屹除开内城其余都被烧毁,不过那三路大军却没再来,无非是怕鬼魅的江煜。
万屹如今已被叫做鬼城。天下人都以为江煜一人烧了万屹以挡十万大军;还有说书人编写鬼怪故事,说是以一城池的民众保住北地百姓;后来商人从万屹而来时又道万屹城民活得好好的,江煜此人倒更为神秘。
赵问瑾看着北地发来的公文,江煜安排了许多,这些人每个人都只知道一部分,如今所有的人都说出来,他才知道江煜都干了什么。
他知道北辽对他恨之入骨,死命拼杀,三万完全敌不过十万。他令守城三万精兵出两万突围,趁三军围困万屹之时将被夺去的城池夺回;他令周将军安抚民众,先行烧去内城布设,待到外城大火起时,内城民众可保命;他令临安带着他的心腹保护着初阳和戴在初阳脖子上的太尉令一路寻赵问瑾而来。
最后,是他给自己安排的死路。
站到城门处摆出狂傲姿态,火烧自己让那十万大军信他:万屹城中无活口。
谁料,计划更加完美,他的来历不明,焚烧之时异象频出,漫天白气令三军丧魂,待到他们跑向已经被攻下的城池才发现已经被抢了回去,这般行军速度,更让三军惊讶,加上早已吓破了胆,更是不敢硬抗,匆匆退军。
他什么都想得很好,就连他自己的死都利用。
“凉薄。”赵问瑾低喃道,他一时也不起来如何形容这个人。
他想见见他。
“临安。”他把人喊来:“我的画呢?那张画了江煜的画。”
良久他才听到回复:“回皇上,奴才不知。临安大人现下在万屹呢。”
赵问瑾让人下去,提着一壶酒走到门外,天空绽放出大片的烟花,已经一年。
去年的这个时候他还和江煜说两人可以在万屹过年,看看烟花。
去年他匆匆行兵,竟是谁也没说,烟花自然也看不到。
今年京城烟花更美,可他却不想看。
“来人,备马。”他饮下一口酒,觉得自己有些醉。
半月后,万屹城江府。
临安进了书房看着小人坐在桌前看书,他笑着道:“初阳小公子,到吃元宵的时候了。”
初阳点点头接了碗过来,看着桌上的几本字帖道:“求知楼那里又给了我字帖。”
临安也看过去笑着道:“小公子受人欢迎呢,等会吃过元宵之后就早点歇息吧。”
初阳点点头:“那好吧。”
夜深,赵问瑾站在初阳窗前看着这个小孩:“他和他不像。”
管家在一旁道:“将军很喜欢。”
赵问瑾出了门前往书房,路上想起江煜的确是喜欢初阳,给他的来信有许多提及初阳的话,那时他正忙着杀人,可信中对初阳的言语甚至称的上温柔。
太尉府早被烧了干净,可巧江府倒是未波及太多,临安已经将地窖中的东西都搬了过来。赵问瑾打开那幅画,画中人栩栩如生,似乎能闻出那一壶酒的清香。
他们的来信并不简洁,甚至有些唠叨。唯有凌乱字迹中能看出一丝紧迫和肃杀;赵问瑾有些后悔,他教江煜行军打仗,胸怀天下,他都做得很好。
他没教过的一命换命,江煜做得更好。
众人万屹城欠了江煜一条命,当初对江煜避之不及的众学子也纷纷自荐想要为初阳出一份力,都被婉拒。
二十年后,赵问瑾重病召初阳入京。
他看着走到一旁的临安道:“老了。”他看向初阳:“还是个孩子。”
初阳看着龙床上的人:“我见过你。”他语气肯定,看向悬挂在龙床一旁的画他接着道:“他我也见过。”
赵问瑾点点头:“你那个时候还小。你和他不像。”的确不像,江煜冷得像冰;而面前这个孩子更像他那日在城门处遇到的那人。
凉,却情温。
两个人说了许久的话,夜深将要出宫之时被赵问瑾拦下:“让他留在宫中,带他去隔壁宫。”
隔壁宫?那是哪?
临安看着这一宫无名,但凡问起皆是不敢回答,他也索性不再问。
初阳在宫中倒是待的舒服,只是宫中一位娘娘似乎看他不顺眼,初阳也看她不顺眼,因着她和画上人有着几分相似。
阎贵妃自己重生而来,早早劝了自己父亲帮助赵问瑾匡扶社稷,她自己也成功升为贵妃,只是赵问瑾这人的心怕是冰的,二十年过去,她也没得到一丝温情,不过对她倒还好。
尤其是痴迷问道,但又不像想要求得长生,倒是弄得她心中慌张。
赵问瑾在宫中见到了那位道人,那个在一次见到他就说他异世之人的道人,也是陈太傅为何屡屡想要谋害他的缘由:他乃异世来客。
“二十年过去,仙长似乎变了许多。”赵问瑾先开口。当初见时他还正当壮年,如今再见已风烛残年。
道人也不行礼:“先前是贫道眼拙,差点坏了大事,此事是贫道种的因,如今贫道修行倒退是贫道的因。”
赵问瑾摇摇头:“仙长说笑了,此次请仙长来,是请问一事。”
道人摇摇头:“贫道失礼,陛下若是想问那位煜将军,贫道不知。”
“不知?”赵问瑾看着他:“连我这异世之人都知道,仙长为何不肯讲一个现世之人。”
就在赵问瑾说出异世两字之时,京城阴雨密布。
道人思虑一下刚要开口,一道雷电下来,门外人尖叫一声。
阎贵妃被抓住,往日里对她还算温情的赵问瑾已经命人端来毒药,她竟是一个字都不曾言。
赵问瑾看向道人,道人摇摇头:“天道已有警告,贫道在此历练时间已到。”
赵问瑾看着逐渐远去的人问:“若是想要再见那人?”
远处的声音飘来:“陛下身负大功德,他日自己便会知道。”
赵问瑾咳了两声无奈苦笑,他如何知道,江煜的来历在北地之时还算的上清晰,可时间越长,竟是越发模糊,若不是他还画了一幅画,恐怕江煜的模样早就被忘了。
他究竟是谁?
他,是男是女?
昏昏睡去,似乎还有那人身上清冽酒香。
华朝开国皇帝赵问瑾史称华明宗,在位二十一年,拨乱反正,盛世明君。野史曾道薄情君王不曾封赏亲眷,虐杀堂妹。独宠北地怀侯初阳,晚年性情暴虐赐死贵妃去世。
独葬于北地万屹,无后,帝陵帝棺唯有一人一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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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算圆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