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朦朦,林雪娘看着那人调试着古琴,怡然自乐,这里是江南她又爱又恨的地方,可对公子来说会否屈才......
现下顶上走到皇位,中间公子铺了多少路?本以为一朝登基就是大权在握,公子现下却在江南。
林雪娘的心乱了。宁白看得清楚,他并不打算提醒,现下已经过了那个处处紧着脑袋地时候。
“哆......”他的手指不自觉打到琴弦,把他吓了一跳,却没叫醒那边的林雪娘。
宁白轻轻放了琴出门,前些日子在山脚下见了一个小孩,倒是聪慧,今日出门就教他两个字也不负一日时光。
待到林雪娘下了决心正要跟公子说一声,却发现前面的庭院只有那架古琴。
宁白拿了一根树枝在地上教那个孩子,那孩子随小倒乖巧:“小石头,看见了吗?”他指指地上的字:“这是你的名字。”
小石头看着写在土里面的字,若非带走土这字就会看不见,他甚至想把这些字带走。他一直看着那些字。生在农家本就贫寒,像他所在的石家村,一个村里面唯有村长会认自己的名字,他的父亲偶尔捡到一张纸甚至当作祖传宝一样。
而他面前这人不过是他那次来这抓山鸡过来遇到的人,他自小就会抓鸡,跑得快,抓得多了他甚至能猜到山鸡是怎么跑得,他把这事告诉父母,他们都说他能当个好猎户,那可是天天能吃肉的人。
真好。
那次他好不容易快抓到了不知道哪里来的石子把他绊倒了,这人的下人就把山鸡拿走了,他过去要,毕竟这是他先看上的山鸡。山也穷,小石头抓了那么多次山鸡,山鸡早就换了地方,他许久没吃到肉了。
那个下人不好说话,倒是这个主人好说话的很。
让人烤了山鸡他和他一起吃,那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山鸡,吃得开心也说得开心。不知怎么就约好每天过来见面。
那天他吃得饱饱的,告诉他娘没抓到山鸡,他娘也信了,他已经好久没抓到了。
宁白见人一直不动还以为是怎么了,以为他害羞索性拿着他的手一笔一划教。小石头今年已经八岁了,入学本就晚了,现下打好基础也算。
宁白拿过他的手一笔一划,小石头瑟缩不敢动,旁边这人带着手笼,身上穿得价值不菲,他也不敢乱动。
宁白能感觉到怀里人的紧张,他最近体力有所下降,戴着手笼少不得会让他感觉不到写字时何处用力,索性摘了手笼教他。
“自己感觉知不知道?”他重新握上小手。
小石头奇怪:这是怎么回事?摘了手笼,手好舒服,他静静心细心感觉那人的触笔。
小石头跟着练了不短时间,到了晌午天气也热了,宁白让他先回家,回去的路上倒是忍不住哼着小调。
倒是没想到在这穷乡僻壤发现了好苗子。
这事就这么一直进行下去,小石头学了半年才被家里面发现,这一听说自家孩子跟着一个陌生人学了好久,这莫不是鬼?
待到见了宁白才放心,这哪里是鬼?怕不是天上的神仙,对自家的儿子也疼爱万分,想来自己的儿子受贵人重视,也是福气。
他们一家不过只有小石头一个孩子罢了,小石头他娘生他的时候伤了身子。
宁白跟小石头过了正路,倒是把人带到他山上的别院日日教导,他也想看看自己能教出个什么学生。
小石头,不,应该是石明,因为别院只有他一个孩子,也不知道自己的天赋到底是怎么样的存在,宁白又是一个懂得格外多的人,在他面前,石明就是个孩子。
可宁白无法否认石明的天资。
一个不到六岁的孩子就能在一个月内摸清山脚处的山鸡窝点奔跑速度......这是上天给他的礼物,更何况他能文能武......
五年后,早就是翩翩小公子的石明一早上就过来,看看日头也没去叫醒师父倒是练了一会剑术。
转腰刺出一剑,那处站着他的师父:宁白。他匆匆收力却还是打在了桃花树枝上。
桃花雨下,是他师父的声音:“怎么想要欺师灭祖?”是调笑地声音,但石明不敢接话,反倒跪在地上:“是学生无礼。”
石明看着伸在他面前的手,许是起得早了,师父今日未戴手笼,他把手放上去。
宁白把人拉起来:“怎么这么不禁逗?”向来才子恃才傲物,这本是正常的,天才嘛有点脾气也是应该的,偏偏石明这人不知道怎么了,身上没有一点他的乖张。他对石明很满意,偏偏就是他没学到他的性格,可惜。
“用膳了吗?”他问石明,没等他回答就道:“用了也陪我吃一顿,看着你吃有胃口。”见石明还要拒绝,宁白瞪他一眼:“看看你把我的桃花弄成什么样了?好不容易开花了,今年说不定有桃子来着,这么一下吃不到桃子,为师可要教训你。”
石明看看自己在桃花树上的一剑少有得露出少年的羞涩:“那听师父的。”
吃过饭后到了书房无非是看书写策论或者师父告诉他一些这座大山之外的事,问问他的看法。宁白从来不评判,只是对着石明说实际上朝廷是怎么处理得,至于他的看法石明只能靠猜。
夜晚很安静,安静到这个别院主人的卧室中没有任何声音:包括呼吸声。
守夜的阿西打了个哈欠,准备休息了耳朵一动似乎什么也没听到......
什么也没有?他猛地进屋,看到主子还在床上,可还是什么都没有......没有主子越来越浅的呼吸声。
阿西走得很慢,他不想确定,可床上那人一袭锦衣,手中握有一株败落的桃花,嘴角含笑,身上却无任何起伏......
石明早上过来的时候还以为是做梦:明明昨日还好好的,还说吃不到桃子就打他的,现下那人走了?
的确是走了,手中是一枝干枯的桃花。
石明从阿东阿西那里拿到了这所别院的房契和他的名:飞扬。
“主子一直说想要个和他一样性格乖张的学生去祸害人。”阿东过来开了暗格拿了盒子给他:“这是主子给你留的。”他不经常过来见主子,对于这个学生也不怎么了解,没想到主子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学生和主子完全不像。
“飞扬。”石明念道,他记起来他的师父曾经说他太过沉闷,小孩子该性情飞扬......
可如何飞扬呢?
林雪娘此时还在港口忙活诸事,待到得知消息之时说了句知道了,可夜深绣帕子的时候绣错了多少针,手上流了多少血只有她自己知道......
六年后
“程大人你看这篇文,下官觉得下稳重但并不空乏,偶有一两句辞藻华丽反倒有点睛之笔的作用。着实上佳。”这位考官接着指着试卷道:“尤其是这字,绝佳。”
程文瑄接过其他还未看倒是字熟悉地很:太像了。他又细看一眼,与那人有七分相似,这人是暗藏锋芒,那人却是龙飞凤舞......
这个文章若是呈上御前,皇上应该更熟悉......
“学子石明石飞扬上前。”殿试大堂之上,内侍下来传唤石明。
待到石明来了之后,楚正然心下有些失望,这个石明的学生人跟他的文很像,气质稳重,倒是和字体不怎么像,他本想让人下去看看手中的文章有开口:“倒是写得一手好字,师从何人?”
石明不卑不亢:“回皇上学生师父姓宁名白,字玉深......”他刚要接着说师父是个不出世的大才,他的试卷飘到了他脚下,还有一阵吸气的声音......
状元已定。
内侍送走新科状元石明,就见到伺候的人都在外面,就连专管侍寝的太监都在外面站着,还没开口问,皇上就从里面出来了。
“别跟着朕。”此话一出众人只能在檐下跪着恭送。
楚正然提着一壶梨花白慢慢走,白天看似没什么不一样,可石明一句话就把他打乱了。
“家师在六年前就离世了。”
六年前啊,宁白啊宁白你为何一直不出来,我能拿你怎么样?
是,父皇走前问出了你的名字,让我小心你,可我对你一直非常信任地,你和他相比,我自然信你。
你曾经说帝王无情无义,可我楚正然在你心里就是那样的人?你就这么确定你出现在我面前后,我们一定会分道扬镳?
说到底,你不信我。
“呵。”楚正然倒了一口酒,缓缓咽下,这是宁白教他的:烈酒入口缓缓含着,刺激自己保持清醒......谁会知道一直自律的楚正然千杯不倒呢?
这瓶梨花白是他在那处私宅找到的,宁白为他准备了很多梨花白,可宁白自己最喜欢桃花酿.......他和他一起喝过桃花酿吗?宁白曾经亲手为他酿酒吗?
又缓缓咽下一口酒,之前的记忆愈发清晰。
他把早就想明白但一直不想承认的事情又翻出来:他曾经对宁云思有意,不仅仅是因为权势和宁白,他的确有点喜欢,是宁白告诉他不行......
承恩侯府是如何对待宁白的,他很清楚,可宁白回到侯府之后,府上众人小心行事,风评好了不少。
他以为宁白跟他一样对承恩侯府没有好感,可事实上呢?他为宁云思拒了皇后,选择了将军夫人,为承恩侯府拒了从龙之功,选了逍遥侯......
那他呢?就不相信他,以至于就算他当政后对承恩侯府不喜也不能随意下手。
握有军权的程双厉,早早成了吏部尚书程文瑄......还有曾经受过他恩惠地已经到各处任职地学子......
现下还来了个文武双全的石明石飞扬......我楚正然还要谢谢你给了一个好天下。
唯一值得他笑笑地可能就是石明所说他师父说他性格沉闷非常,他本想要他性情飞扬乖张......
宁白啊宁白,你曾经说孩子是个负担,那你为何又叫你唯一的学生叫你师父,父......
饮下最后一口酒,楚正然才明白:他从未了解过宁白。
他以为他和他一样性情冷漠,可这些人告诉他:宁白有情。
楚正然从地上起来,看着弯月问:只对他无情吗?那当初的一切都是骗人的吗?
走出去楚正然又回去拿了那樽酒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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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