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一点点地恢复了意识,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也逐渐有了感觉,恍惚间我察觉到自己正处在一个虚空之所,迷迷瞪瞪地感觉自己就像是飘在半空似的,仿佛周围的一切都离我很远,只有眼前一道刺眼的白光,灯塔一般指引着我。
我以为自己睁开了眼睛,但除了面前那道白光,我竟什么都看不见,只能下意识地朝那白光的尽头走过去。然而那光就像是海市蜃楼一般,任我怎么追赶都到不了!
那种着急的感觉太烧心了,我心里一急,竟然猛地睁开了眼睛,这时候却发现自己正在路上走着,但天边的颜色朦朦胧胧的,像是天快亮的时候。
“我不是已经死了吗?”我喃喃地说着,心中只觉得奇怪,被宋陵南那么打都不死,那我也太强了些吧!
我这想法刚一出,就感觉脖子上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勒的我难受,我忽然想起来,昏迷之前我也是这样,感觉有什么东西套在了我的脖子上。
“想什么鬼点子呢,告诉你,到了我们手上,就别耍花样了。”一旁有个阴测测的声音跟我说着,“再不老实,给你灌点忘川水,让你先尝尝肠穿肚烂的滋味!”
那声音似男非女,又尖又粗,还夹着沙沙的杂音,听的我耳膜受损似的,难受的要命,不由就偏头看他,却见到几个穿着黑色连帽衫的高大男人,说话的那个在一旁领头,却是又矮又小,就跟指环王里的咕噜似的,瞧着就倒胃口。
两个阴差抓住捆在我脖子上的铁链,遛狗似的往前带,我就不由自主被他们拖着向前飘飘荡荡。
走两步,却发现天上脚下无数的阴火正在四处流窜,衬得这混沌之色的天空更加的阴暗,隐隐有种玄幻大剧的错觉,偶尔那阴火还会落在道旁见花不见叶的曼珠沙华上,瞬间就会腾起半人高的业火,灼人的温度扑面而来,也是酷炫的不要不要的。
我走的这条道儿也不知道跟传说中的黄泉路有没有关系,路也就是普通的小路,岸边开着花,道旁还有无数岔道,许多与我一样穿着白衣的人被阴差们拉着向前飘着,男女老少、形态各异,当真是众生百态。
然而就算是再怎样痛悔自己的死,也只能在这暗黑而死寂的气氛将一切都消磨殆尽,最后,只能默默无声地按照顺序生命的顺序依次前进,通过遥远的那扇酆都大门,开始下一场旅程一般的生、死——轮回。
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确地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嗝屁了,还是被我最爱的鬼大帅亲手给摁死的……
唉,这样也好,毕竟我前世被困了一千年,吃了别人一颗心脏才换来一次投胎往生,现在却不用费这周章,直接就可以投胎了,还了宋陵南的愿,下辈子也好安心为人。
阴差见我不吵不闹的,也没有再为难我,拎着套在我脖子上的铁链在门前等着进门,估计要领我进那传说中的阎王殿了。但这扇大门也不知道是由谁在把守,我们等了好一会儿,竟然没人给开。
其他新鬼不像我这么心大,见不开门,俱都在那吵闹,有的甚至还想逃走,阴差让他们吵得犯了,不由抓着铁链,拿鞭子狠狠地抽在身上,鞭子过处便是一道浓重的血痕,看着都替他疼。
但阴差的数量毕竟比不上新死的魂魄,其余魂魄见那鬼被抽,竟想趁这功夫逃跑,一时间竟有些暴乱,引得那些阴差盛怒。领头的那个长得跟咕噜似的小鬼见状,竟然如法炮制地开始抽打起阴差来,像是在惩罚他们办事不力。
“都是请你们过来吃香火的吗?”那难听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就着声声入耳的鞭响,显得这地方竟真有了几分地狱的样子,“新鬼聒噪,不知道先喂他们喝点忘川水吗?反正到轮回的时候还是要喝的,都到这地方了,还将人权和道德吗?简直一群废物!”
说着,又甩着鞭子在那几个阴差背上挨个抽了几下,阴差得了命令,纷纷从怀里取出一个手掌大小的酒囊,拧开了盖子,我登时闻见一股浓烈的酒味,不由盯着多看了两眼,不待我看清楚,那阴差便掰开一只新鬼的嘴,不顾他的哭喊,硬给灌了下去。
那鬼先是哭得厉害,慢慢地,却不动弹了,面上浮出一种茫然呆滞的神情,犹如初生的婴孩。
我瞧着震惊,更是不敢妄动,便更加老实地缩在一边等他们的安排,过了不知道多久,那门总算是从里面打开了,一阵冷风从里面吹出来,我瞧见两个门神一样的鬼差出现在门口,拽里拽气地找阴差要牌子。
阴差赶紧笑吟吟地掏出朱红牌子,掀起眼皮瞧了阴差一眼,转而扬了扬下巴,示意可以进去。阴差们便提着沉重的锁魂链,将我拉了进去。
进门之后却看到酆都城里遍地的亭台楼阁,就跟在电视剧里看到的古代街道一样,只不过这里的居民都是阴差或者是没有投胎的鬼怪,街上甚至还有算命的摊子,也不知道是用来做谁的生意的。
“上面说了,不用审她,直接送到奈何桥去,喝汤投胎,送入六道轮回,省的多事。”领头的咕噜没来由地踹了我一脚,推搡着我道,“行了,你们带她过去就是,跟孟女说一声,别与她墨迹,否则出了岔子,可是要拿她治罪的。”
那两个阴差自然应下,点了点头便又扯着我走了,我讷讷地回头想要看看其他鬼的动向,心里疑惑为什么我要跟他们区别待遇起来?阴差却烦躁地拍了一下我的后脑,示意我不要乱看。
我不敢不听,便收了心思,浑浑噩噩地朝一处古桥走过去,两个阴差押着我在那排队。我勾着身子往前看了一眼,发现桥上有个冷饮店式的摊位,一个美艳女子在那儿给人调制饮品,弄的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排队的鬼虽然多,但没多长时间就轮到我了,阴差扯着我上去,先是将咕噜的话重复了一遍,然后就让那女子赶紧给我一碗汤,喝了送我投胎。
我本来觉得没什么,听到他这么直接说才意识到我竟然是真的死了,还入了地府,即将喝孟婆汤忘却前事之后就去投胎,只是没能进入阎罗殿听候审讯,自然就不能目睹十殿阎王的风采,感觉有点可惜。
“你想喝点什么?酒、汽水、奶茶?”美艳女子言笑晏晏地道,“我这儿的饮料无论哪一种都叫‘醉生梦死’,喝了就能忘记一切烦恼。”
我愣了一愣,不知道怎么的,就接茬说道:“怎么,你当在拍东邪西毒呢,可笑我不是梁家辉,所以我不需要醉生梦死。”
那美艳女子悠然一笑,她笑起来很好看,但不知道为什么,总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明明阴差都提醒了她好几次,她却丝毫不为所动地盯着我看,好一会儿,还朝我搭话说:“姑娘,我见过你。”
“见过我?”我歪着头疑惑地问他,“为什么我感觉自己第一次来这儿?那你是什么时候见到我的?”
女子一边替我倒酒,一边说:“很久以前了,那时候你还不是这副模样,比现在好看。那时候恐怕是你头一次来到我这儿,也同现在一样,跟我说你不要醉生梦死。”
“然后呢,我就没喝你的汤?”我好奇地道,“呐呐,你记性可真好啊!”
美艳女子可惜地摇了摇头,说道:“汤最后还是喝了的,只不过,你跟我说你不要醉生梦死,但你希望能长成你最讨厌的人。”
“哦?”我诧异地嗤笑道,“这是什么道理?”
美艳女子将酒碗递到我眼前,说道:“是啊,我当时也是这么问的,但我记得你说,因为你最爱的人喜欢的人,永远不可能是你,所以那人也就成了你最讨厌的人。”
“姑娘,执念跟怨怼其实是一块跷跷板,此消彼涨,即便你此时爱恨入骨,一旦你得不到也忘不掉,情绪便会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女子笑盈盈地劝我,“然而人生短暂,弹指挥间便是一世,爱恨太过劳神伤身,不如贪欢一晌,醉生梦死,你说呢?”
我一听这话,瞬间福至心灵,明白了她这么聒噪的真正用意,便感激地点了点头,顺手接过她递给我的碗就要往嘴里送。
酒碗贴近鼻间的那一刻,清甜的酒香便扑鼻而来,心旷神怡间,我忽地就想起了一些似乎早就被我遗忘的前尘过往。那些说不出来是不是记忆的往事过电影一般流过我的眼前,恍然若失间,我忽然就明白为什么他要给这酒称作醉生梦死。
她说的对极了——人生太过短暂,一旦沉溺于爱、恨,势必会伤身劳神,而忘却痛苦最好的方法就是忘记牵挂,故而,也只有醉生梦死,才能让人重生!
想到这里,我了然一笑,将碗递到嘴边,眼神瞥向桥下浓黑的河水,释然地叹息了一声,仰头要将那酒喝下,只是仍忍不住地在心中默默念了一句:
再见,宋陵南!再见,我的爱人!
第三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