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栋独门独户二层楼双挑阳台的花园别墅,面积虽然不大,但花园草坪绿树围绕环境十分优雅。由于别墅的主人是房地产开发公司的老总,因此房型和内外装修自然别具一格,看上去就像是色彩搭配天然合成的西式小洋楼。
此刻,在夜幕笼罩下,别墅外虽然是一片黑暗,但别墅内却灯火辉煌。
这里就是98号别墅凶杀案的主要犯罪嫌疑人丛重的家。
今天是大年三十,每年的这一天,虽然家中只有他和他的母亲罗翠华两人,但罗翠华还是要做一顿丰盛的年夜饭与儿子丛重一起共享。既是自已过年,也为她死去的亲妹妹邹玉琼和妹夫丛阳祭祀亡灵。
一楼饭厅的桌子上已经摆满了酒菜,上方位也端端正正地摆上了两碗米饭和两杯酒。饭碗上两双竹筷子整整齐齐的一头对着两张空坐椅,一头对着桌上丰盛的菜侑。
一看这就是川南一带农村人的旧风俗。大年三十吃年夜饭,酒菜上桌后,要让先辈亡灵们先吃,几分钟甚至几十分钟后家人才能上桌喝酒吃饭。这家人的女主人罗翠华出生在川南农村,也就把这习俗带到了城里。
这是现在,要是过去,饭桌正对的上方位置还要设“天地君亲师位”的灵牌即菩萨。灵牌前一个大香炉,香炉前摆着煮熟的整鸡肉丶猪的刀头肉和水果等。家人们开饭前要为菩萨烧纸敬香,下辈还要分别向菩萨跪下盍头祈祷,讨个菩萨保佑,全家子孙兴旺发达,岁岁平安,来年丰调雨顺,财源滾滾,发家致富……
此刻,坐在沙发上等人的罗翠华抬头一看,饭厅墙上挂钟的时针已经指向晚上六点半。桌上敬神灵的时间早已过去多时,饭菜也凉了,可是儿子丛重还没有回来。
丛重没说不回来,罗翠华是不会上桌吃饭的。就说前年那次年夜饭吧,儿子丛重没给她打招呼就和周宝芝在宾馆混到下半夜。等到他凌晨一点开车回家看时,那桌年夜饭仍丝毫未动,整整齐齐地摆在餐桌上,而母亲罗翠华却在沙发上睡着了。
今夜,罗翠华等得有些焦急了,在饭厅里不安地徘徊。她记得傍晚,丛重走时递给她一个红包,笑着说:“妈,儿子公司有点事,我去处理一下就回来。这是儿子给您的新年红包,望母亲笑纳,祝母亲新年快乐!”
当时,罗翠华在厨房忙,顺手将红包揣进衣袋里,笑着对丛重说:“好儿子,快去快回啊,妈等你回来吃年夜饭。”
可是现在掐指一算,儿子走了快三个多小时了还沒见回来,你说,她怎么不急?
她又拿出手机第三次给儿子打电话,照样是通了沒人接,随即又断了。
常言道,“可怜天下父母心。”
罗翠华不是丛重的亲生母亲,丛重也不是她的亲生儿子。但自从姐姐邹玉琼和姐夫丛阳死后,她便把时年才三岁的侄儿丛重当亲生儿子来抚养。
几十年来,她为丛重付出了一切,包括一个女人的青春和婚姻,但是她不后悔。虽然自已现已年进六十还没有婚配,膝下也无自已的骨肉,但她用一生抚养的侄儿丛重如此优秀和孝敬,她也就心满意足了。
“咚咚!”传来敲门声。
罗翠华从心急如焚中高兴起来,口里念道,“啊儿子回来了,儿子回来了!”灿烂着一张老脸急忙走去开门。
可是,当她打开门一看,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了。出现在她面前的不是丛重而是何芳和另一个不认识的女人。
何芳是丛重的秘书,罗翆华是知道的,但另一个女人是谁她却不知。大年三十晚上,何芳和一个陌生女人来访,而且儿子又没一同来,罗翠华顿感不解。
“啊,何芳呀?”罗翠华把她二人堵在门口,勉强地笑着问,“有什么事吗?”
何芳说:“阿姨,能不能让我们进屋去再说?”
罗翠华顿了一下,说:“好,进来吧!”
三人在客厅坐下后,何芳问:“阿姨,饭都上桌了怎么还不吃呀?”
罗翠华说:“这不是在等我儿子丛重嘛!哎你们没在一起?”
“都放假了,我们好几天没见面了。怎么,他没在家?”何芳故意问。
“不在。”罗翠华说,“下午,噢就三点过光景吧!他说公司有点亊要去处理一下,一会儿就回来,可现在都几个小时过去了,还没回来。打电话他也不接,我还以为你们在一起呢!”
何芳说:“我们没在一起,也没见过他。”
“哦。”罗翠华说,“看,我光顾和你说话了,还沒问这位姑娘是……”
“她叫高玲,是嘉林公司龙云丰老总的秘书。”何芳说。
“哦,你们是同行。”罗翠华迷惑地问,“你们来有什么亊吗?”
何芳说:“阿姨,是这样的。嘉林公司接到市拍卖公司的通知,说孔雀屏那块土地拍卖会准备在节后上班的第二天举行。问我们准备好没有,还有什么问题,叫立即用电话告诉他们。龙云丰老总叫他秘书高铃来找丛总,没找着就找到我了。我给丛总打电话,他也没接,所以我和高铃就找上门来打扰了。阿姨,丛总真的不在家?”
“不在,真不在。”罗翠华说,“这不,我还等他回来吃年夜饭呢!”
何芳说:“那我再给他打个电话。”说着她就拿出手机拨了几个号。手机里传来一个女人先是英语,后是汉语的声音:“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接着又是英语。
高玲说:“阿姨,丛总走的时侯,没给你交待什么吗?”
罗翠华说:“没啥子呀!就是说公司有点事,他去处理一下就回来。”
何芳说:“其他没别的?比如给你啥子东西呀这些。”
“哦!”罗翠华这才想起来,说,“给了我一个红包,看,我都忘了。”说着就从衣袋里掏出那个红包递给何芳。
何芳拿过红包一看,这是一个恭贺新年的红包,封口处是用订书机订的,不厚,里面好像有一块硬硬的名片似的什么东西。
何芳说:“阿姨,我看看里面装的是啥子东西,要得不?”
“要得要得!”罗翠华笑着说,“无非就是几百块钱。这孩子对我其他不说,就是孝敬。每到我生日和逢过节他都要封几百块上千块红包给我。”
得到罗翠华的允许,何芳立即拆开红包一看,里面没有一分钱,只有一张写满字的纸条和一张银行卡。
何芳惊讶了,把东西递给罗翠华,说:“阿姨,红包里没有现钱呀,你看,只有这两样东西。”
罗翠华接过纸条打开一看,还没看完,就被吓得头昏眼花,站立不稳。高铃急忙把她扶来坐在沙发上。
何芳感到疑惑,拿过那张字纸一看,这是一封信。
“小姨,不,妈!请让儿子最后叫你一声妈吧!儿子走了,这一走也许永远也回不来了。儿子不孝,辜负了你几十年来对我的抚养之恩。你为了我,终生不嫁,含辛茹苦的把我抚养成人,上了大学,当了警察,后来又成了远近闻名的企业家,还当上了政协委员。可是,最后我却成了一个杀人犯!”
何芳终于明白,罗翠华是看到这里时被吓昏倒的。她继续往下看。
“妈,我是公安学校毕业的大专生,当个警察,深知知法犯法的后果,何况我不止杀死一个人。我侥幸过,也努力过,以为凭我在社会上的知名度丶关系网和金钱的绝对优势,一定能掩盖我的罪行,逃脱法律对我的惩罚。要果真如此,我会洗心革面,再也不做违法的事,好好做人,好好经营我的企业,好好孝敬你,一直到老。可是,现在一切都晚了。
妈,你知道,识破我的阴谋,让我从荣誉的殿堂坠入到深渊的人是谁吗?他就是我曾经的徒弟,如今的市刑警队大队长那行。要不是他的矜持和执着,我不会被暴露。想想今后的我,既杀了仇人又保住了自已头上的皇冠,那是一种多么痛快,又多么荣耀的日子啊!可是那行他……他一点情面不顾,在诸多的人包括警界的我的一些老首长,老同事都在为我的罪行进行掩视和开脱的时候,他却执意要抓我。妈,你知道我是一个爱憎分明的人。我从小的遭遇使我变成一个爱,爱得深沉,恨,恨得彻底的人。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杀赵前新全家的原因。
妈,我走了。这张银行卡上有五百万元人民币,就算是儿子给你的孝敬和补偿吧!这钱也足够你颐养天年了。请你相信,这钱是干净的,是儿子十多年工资的积蓄。这钱也不算多,比起我送给一些人的数目来只是凤毛麟角。也请您相信,我没有拖欠银行的款,更没有拖欠公司员工的一分钱工资,拖欠的只是公司员工对我的希望丶寄托和信任。我对不起他们!
妈,永别了,祝您保重!儿子丛重即日。”
何芳看完信后,罗翆华也从昏迷中清醒过来。高铃立即递上一杯热开水让她喝下。
罗翠华喝下水后,长叹一声,说:“傻孩子啊,你终于这么做了。”
何芳不解,问道:“阿姨,你儿子丛重为什么要杀赵前新?”
“这事说来话长。”罗翠华说,“三十六年前他的父母死于赵前新的父亲赵玉林的过错之下。那时他才三岁。我作为他的亲小姨,见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成了弧儿,出于怜悯之心,我就把他当亲生儿子养了起来,直到现在。”
“他一定受了不少别人的凌辱和欺侮。包括大人的歧视,小伙伴的冷嘲热讽和排斥打击等。”高铃说。
“你说对了,”罗翠华说,“可以这么说,从幼儿园直到小学毕业,每星期五次放学回家,至少有三次要么一身泥水,要么衣服被撕破,要么伤痕累累。泪痕未干更是常有的事。一问究竟,他都说同学们欺负他是石头缝里暴出来的孤儿。”
“听说,你为了他终生不嫁?”何芳又问。
罗翠华说:“我二十七岁那年,也是他八岁那年的冬天,我是准备结婚的。可他知道后出走了。学校丶派出所和我找了三天才在邻县的一个山洞里把他找到。当时他因饥寒交迫,又感冒发烧到四十度,已经生命垂危了,住了七天医院才好。后来,为了他,我就下定决心不结婚了。”
“你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要萌生向赵家报仇雪恨的呢?”何芳问。
罗翠华想了一下说:“大概是他十二岁那年吧?也就是小学毕业那年。我在一次检查他的作业时,发现他在一个作业本的边沿写道:对于害死我的父母,使我成为孤儿的人,我发誓要以牙还牙,向他全家讨回血债!当时我不在意,心想小孩子嘛,写写罢了!也是,从此以后,从沒听他说过此事。怎么他这次就真的……何芳,你说他真的杀了人吗?”
这时,门口忽然冲进来几名警察,威武地站在客厅的四周。
罗翠华一惊,问道:“你们是……”
“他们是警察。”何芳说,“阿姨,实话给你说吧,我也是警察,高玲也是。刚才你也看见你儿子丛重写给你的信了。他涉嫌杀人罪并挟持人质潜逃,警方正在实施追捕。现在,我们奉命对他的居所进行搜查,请你配合。”说着,就把一张警方的搜查证递到罗翠华面前。
罗翠华说:“看来,你们早就对我儿子的事知道了,所以对他进行盯稍和监视。”
“不是知道而是怀疑。”何芳说,“自从凤凰园凶杀案发生后,警方在侦查中发现你儿子丛重与周宝芝的关系很不正常。而周宝芝又是死者赵前新的妻子。同时也发现他与嘉林公司老总龙云丰之间的关系也神若莫测。所以警方怀疑你儿子丛重与本案有关。于是那队指派我们二人潜入两公司内部进行侦查。”
紧接着,四名警察在罗翠华的带领下,上二楼进入丛重的卧室丶书房丶活动室和一楼的车库丶储藏室等进行搜查。
最后,警察在丛重的卧室里搜查出两把手枪,一把长枪,还有数把匕首和数十发子弹。从车库和储藏室里搜查出两包炸药和一枚自制的定时炸弹。
这些东西摆在罗翠华面前时,把她吓得魂飞胆散,全身发抖。
何芳说:“阿姨,你别怕。我们的法律是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们来时,那队特别打电话叮嘱我,说您是无辜的,也是个好人。你为了丛重的成长付出了一切,是丛重自己走上了犯罪的道路,与你无关。哦,对了。这张银行卡和这封信,我们也暂时带走。待办完案子后,该还给你的,一定如数退还。高铃,把清单给阿姨签字。”
罗翠华签完字后,何芳丶高铃和四名警察一起带着搜查的东西离去。
出门时,罗翠华对何芳说:“何謷官,我真不明白,我儿子早不报仇,晚不报仇,为什么在三十年后的今天才报仇呢?还有,那个甘正林甘胖子一定不是个好人!”
何芳说:“阿姨放心,你说的这些,警方-定会查清的。”
罗翠华站在别墅的大门口,呆呆地看着警察们上了公安车离去。忽然,她哇的一声大哭着急步跑向饭厅,用双手将一桌丰盛的饭菜推倒在地。碗碟和酒杯摔落在地上发出乱七八糟的破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