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大殿都压抑的很，高坐在上头的阎绝，身子笔直端坐，双手搁在膝盖之上，一身玄黑的袍子在这宫殿里更显阴沉，他眉目紧闭。
宫殿外守卫的阴官鬼差各个都屏气凝神，不敢有丝毫动作。
这异界之事，分明就处置妥当，可这主上心情似是一日比一日要阴沉，原本还指望着异界的事儿处理好了，主上心情能好，哪成想，竟越来越坏。
如今，他们这些跟在主上身边的阴官倒是格外羡慕那些在外抓鬼魂的鬼差了。
总不至于日日连转动个眼珠子都怕惊扰了里面坐着的主上。
如今，这冥界，竟连那彼岸花都萎靡不开，蔫儿的似什么一般。
等艾恩过来时，外面守着人死死盯着这人，想看出这人见主上到底是能让主上心情好些还是差一些。
不过，这艾恩面色倒是看不出丝毫情绪，阴官瞧了许久，也未瞧出个所以然，只能暗自在心中期盼，这人能让主上心情好些，再不济，只要主上心情不再变坏，那也是好的。
听一直跟在主上身边的十殿阎罗讲，这冥界还真未有过这么长时间的压抑，都连他们十殿阎罗都觉有些受不住般。
若是主上心情再坏一些，还真不知会出何事。
艾恩走进大殿，站在大殿之中，瞧着高坐在上头的阎绝，薄唇轻启，“你让我做的事情，我都做完了。”
阎绝眸子缓缓睁开，却只睁开了一条缝隙，神色肃然，他宽袖一挥，那瓶子便飞到艾恩面前，艾恩伸手接住，这瓶子中的残魂，倒是没有消损。
阎绝眼神落在艾恩有些柔情的脸上，只觉他这样的神色有些刺眼，“你如今不过是寻常邪祟，若是入了异界，一旦身死，再无转圜余地。”
明明，他心中是恼怒这艾恩为了一己之私害了褚凡之，却看着他这副模样，又觉得他可怜至极。
竟，出言提醒他。
艾恩也未想到阎绝会说出此话，眸子一抬，却见他神色无任何异样，只余下的那一只眼眸微微一沉，“我知道。”他不再是曾经不死之身的邪祟，一旦没有了那颗不死之心，他与普通邪祟无二。
可他还是要去。
他此生做过太多的错事，有的事情，连他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对是错，可这件事，他一定要做。
那个他不知何时占据了他所有的女人，若是无她，他便活的再久又有何意义。
“你应当懂我。”
阎绝定定的看着艾恩，许久，才再次开口道：“你，好自为之。”
一个异界凡人的魂魄，魂飞魄散，自然不是像神仙魂魄那般还能在世间存留长久一些，谁也不知道现在顾雅的魂魄到底有没有在世间消散。
只不过，这些道理，艾恩明白，不够是他自欺欺人的以为还有些余地罢了。
“……”艾恩紧紧握着手中的瓶子，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眼眸盯着光洁照入的地面，声音沉沉道，“我想见她一面再走。”
褚玥，那个他第一眼看见便想要禁锢在身边的女人。
是她，让他走出了那如同地狱一般的城堡，是她，领着他让他如活人一般的在这世间生存。是她，让他感受到了那些从未有过的情绪。
虽然，她并不喜欢他。
可他却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因为另外一个女人而伤她。
她，对他而言是不同的。
阎绝眸子一沉，声音似寒霜一般冰冷，“她，不会想要见你的。”那个女人，就连他都不愿意见一面，这些天，他也曾悄悄去过青城域，可从未见到那女人一面。
她把自己关在青城域之中，整日里去听那西天什么的梵音，竟还真的像是要去西天成佛一般。
更何况是艾恩。
难道她还能见他。
可他心里多少还是存着一点儿希冀，如果……艾恩去了，就算能让她生气，也是好的。
阎绝心中苦笑一声，他堂堂冥王，一向我行我素惯了，可面对褚玥那个女人的时候，就怕行差踏错一步，惹得她不开心。
青城域。
阎绝远远的看着艾恩站在青城域那唯一的房子前，他承认他胆怯了。他不敢去推开褚玥所在那间屋子的门，他甚至都不知道他自己在怕什么。
这么远远的看着，他到底还能骗一骗自己，她还未真正顿悟，还未忘记从前所有。
这青城域荒凉的很，四周再无他景，艾恩虽然早就知道褚玥飞升，可总当她到了天界自然是过得极好，却未曾想到竟是住的如此荒凉贫瘠的地方。
他站在门口，这所天界的屋子，自是与凡界屋子不同，处处透着点儿仙气。
他眸子盯着紧闭的两扇门，抬手，修长的手指在触及到门的时候，微微瑟缩一下，他脑中猛地闪过褚凡之抱着他双腿欢喜的模样，一幕一幕，如同幻灯片般钻进他脑子里。
他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再看着扇门，只觉得如同洪水猛兽一般，连连后退几步，沉静的面色一闪而过压抑的痛楚，他不知该如何去见她。
不知，如今的自己还有何颜面去见她？
他明明已经没有心脏，可此时站在这门口，却依然觉得心口处有些疼，疼的他只觉得浑身难受。
“褚玥……”他轻轻呢喃一声，这两个字像是刺激到他一样，猛地转身，逃也似的离开。
落荒而逃。
阎绝看着艾恩的动作，缓缓闭上眼睛，终归，他们谁也不敢推开那扇门。
艾恩面色极为难看，眼眸中各色情绪闪动，最后全都消弭不见，他到了阎绝面前，“走。”他不能见她，他不敢见她。
他是个懦夫，就连去承认自己的错误都做不到。
异界入口。
不停闪着符咒的散发着微微光亮的地方，艾恩抬手握着脖子上挂着的瓶子，这一去，恐怕是天长日久，后会无期。
他回过头看着这萧瑟的冥界，无数的画面闪过他脑海，他此间世界呆了近千年之久。
艾恩眼神深邃，仿佛透过这暗灰色的冥界看到了他这一千年在这世上所有的情景一般。
垂首，看着挂在身前的瓶子，“我，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