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我在车里一直忐忑不安地望着那个平板电脑,马路对面的警车也开走了大概十分钟,李警官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
“下去。”
我跳下了车,转身想告别,但欲言又止。
我赶紧看了看手中的手机,上面的屏幕上显示着3284,刚才这一折腾,害我又失去了半个小时的宝贵时间,可令我感到惊奇的是,蜘蛛的毒素并没有像我想的那样愈演愈烈,那种千针穿脑的尖锐痛感竟然随着时间推移变得不那么强烈,但我的肢体却渐渐变得更加酸软麻木,这要比那种疼痛更让我感到害怕,因为这说明我的神经已经被这毒素所麻痹,这样继续下去,我很可能直接瘫痪倒在地上。
我狠狠咬了自己手臂一下,意识稍微清醒了一些,但眼睛却更加晕眩起来,在我现在的意识之中,无论奔跑还是静止,视野中的景象都在天旋地转地运动着。
不知道是我已经出现了幻觉,还是房间的门没有关好,黑漆漆的小区中多了许多黄色的亮点在移动,毋庸置疑,这应该就是刚才房间那些黄色狼蛛窜了出来。
我抓紧时间冲回房间,而当我气喘吁吁地跑到房门前,却一下子呆住了。
可恶,竟然忘了带钥匙。
刚才一股脑冲下楼,本打算直接去医院,就习惯性地随手把防盗门给关上了,结果这下惨了,现在自己身中剧毒,时间也所剩无几,去医院抢救是肯定是来不及了,而且保不齐会再次被当做毒贩给抓走。
但现在想要真的按照任务的要求去完成任务恐怕也是十分困难,最坏的打算就是敲门把张老爷子弄醒,然后冒着张老爷子见到蜘蛛后犯心脏病的危险接受一顿臭骂,而且就算成功回到房间,也未必能够找出蝶斑狼蛛。
这真让我一筹莫展,楼道内的蜘蛛让我感到有些疑惑,既然这防盗门没有忘记关闭,那这些蜘蛛是怎么出来的呢?还是说这些黄色的蜘蛛本来就是被人从外面投放到了屋里,然后有些蜘蛛在投放的时候掉在了外面。
但这也说不通,因为如果是从房间正门将蜘蛛放进我的房间,就算这个人能悄无声息地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客厅,也没有办法从那细小的缝隙之中把蜘蛛塞进我的房间里。
所以唯一可能实现的方法就是,这个人是从窗户将蜘蛛投放到我的房间之中,但如果这个假想成立,那就意味着这个人要爬到六楼的阳台,然后再从外面向里投放蜘蛛,如果他要能有这身手,有必要用来捉弄我这么一个小吊丝么?都能当职业杀手了。
我看了看手机上的数字,3193,我第一次意识到时间竟然是这么珍贵的东西。
可恶,现在该怎么办?
3193,3192,3191……
手机上的数字不断在减少,这些看似普通的数字,生死倒计时一般,牵动着我的心跳。
晕眩,恶心,无助,我的身体渐渐变得麻痹,像是被打了麻药一般,等待接收死刑的宣判。
现在摆在我面前的选择已经只剩下两种,爬窗或者按门铃。
爬窗这个想法一下子就被我否了,我现在只有叫醒老爷子帮我开门,然后跟他说明情况,抓到蝶斑狼蛛,这才是唯一有可能求生的办法。
我望着楼道内四处爬行的黄色蜘蛛,心里默念了起阿弥陀佛,但愿这老爷子对这些蜘蛛没有什么过激反应,否则,我可真是害了老爷子了。
时间已经不再允许我犹豫下去,我按下门铃,叮咚的铃声在寂静的楼道内响出很夸张的声音,让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没有回音,我又按了一下门铃,叮咚声再次在走廊响起。
仍然没有任何回音。
我皱着眉头,心里近乎绝望,我心里不断提醒自己,越是这种时候越需要让自己的头脑冷静下来,可是这种大道理从来总是看起来有用,真到这种时候,别说冷静,我不哭就算不错了。
我绝望地又按了一下门铃,这次有了回音,但却是从对门邻居家里传来的,语气充满了倦怠与厌恶:
“这大半夜的,谁啊?”
“抱歉啊,我隔壁小张,出去玩太晚了,钥匙忘家了。”
“有病……”对门的邻居愤愤骂了一句。
我不敢再按门铃,这个声音连隔壁都能惊动,如果这都没能惊醒老爷子,恐怕再按下去也是无济于事。
这老房子的隔音很差,老爷子不会听不到,而且从现在的情形来看,老爷子也不像是从房间走出后被遍地的蜘蛛给吓晕了,因为他的房间离这扇防盗门的位置很近,如果他开门出来,我从这里是能够听到的。
现在这种情况看起来更像是……
老爷子也中了蝶斑狼蛛的毒,因为上了年纪,抵抗力太低,说不好已经……
想到这,我不寒而栗,这种无助感让我的身体已经忍不住想要蜷缩到一起。
就当我近乎绝望的时候,我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心里既惊又喜。
“臭小子儿,成天儿熬鹰不好好睡觉,你还有脸回来,你等会儿,等我洗完笼子的。”
一听这一口京腔,我就知道是张老爷子的声音,听声音,这老爷子现在似乎正在厕所。
难怪他好半天没有过来开门,原来正在上厕所。
我不由松了一口气,不过心里也感到有些疑惑,难道这个老爷子心里承受能力这么强大,看到那遍地色泽鲜艳的黄色大蜘蛛竟然不会害怕?还是说这些蜘蛛全部都跑了出去?
我站在门口焦急地等待着,但此时的心情起码要比刚才轻松了一些,因为至少还有了一点希望。身体仍然跟背满了铅块一样沉重,眼皮也开始不由自主地要闭合在一起,眼前的光圈已经淡化,但是恶心的感觉却更加强烈。
“吱嘎——”
防盗门被缓缓拉开,张老爷子低沉着脸,横眉怒目地瞪着我,老爷子的眼睛像两颗火球在黑夜燃烧着,就快要喷出火焰一般。
我艰难地挤出笑容,不好意思地说:
“张大爷,我刚才跑出去买盒烟,不好意思啊,忘关门了。”
张老爷子强忍着怒火,压低了声音对我说:
“先甭说这事,你丫的给我先进来。”
我忐忑不安地走进屋子,随手关上了防盗门,望着地上四处爬蹿的黄色大狼蛛,感觉自己的心里也被这毛茸茸的恐怖生物在不停的爬来爬去,我只好低着头思忖着该怎么解释,眼神已经完全不敢与张老爷子相对视。
“哎我说小张啊,我让你在这住的时候怎么说的?我都说了我最讨厌年轻人大半夜叮叮当当的,我年轻那会儿是消防员,经常半夜接警出动,有一点声音就肯定扑棱子起来。你这还大半夜跑出去,还出去这久,出去溜个弯儿?成天撒癔症在外面儿刷夜,打这儿还想不想在咱这住了?”
我听后不由一怔,虽然老爷子的话语极其严厉,但却让我感到十分惊讶,他竟然……
竟然对地上这些爬蹿的黄色大狼蛛只字未提,只是单单说了我半夜跑出去惊醒老爷子的事情。
“还瞪眼?看你蔫不唧的挺好小伙儿,说你几句还不服气了?住不了就滚出去。”
老爷子加重了语气,大声呵斥。
张老爷子其实脾气还算不错,我也挺尊重老人家的,住这么久,我们两人还从来没有红过脸。他今天如此生气,肯定不会只是因为我半夜把他吵醒,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难不成?他想把重要的事放后面说?或是想让我主动交代?
我犹豫片刻,支支吾吾道:
“对……对不起,张大爷,我错了,我不应该半夜跑出去,还有这些蜘蛛是……”
我一边说一边低头看手机,手机上的数字已经到了1765,时间竟然不知不觉又跑了这么多,只剩下了不到半个小时,我要再不抓紧时间说明情况并抓到蝶斑狼蛛,我的小命恐怕真的不保了。
可是我现在意识都很模糊,已经想不到该用什么样的说辞才能够让张老爷子明白我现在的处境,并同意我用他的宝贝百灵鸟当做诱饵引诱蝶斑狼蛛出现。
然而,更让我出乎意料的是,张大爷竟然十分吃惊,脸上的怒意也褪去了几分。
“你丫说啥?介些蜘蛛?那大个儿的蜘蛛是你弄来的?还好些儿个?”
张老爷子表情古怪地看着我,声音提高了好几个声调。
我也迷惑不解,扫视着地面上这些色泽艳丽的黄色大蜘蛛,难道这张老爷子上了岁数眼神还不好使了?这遍地的蜘蛛他竟然没有看到?
而且他竟然说“那个蜘蛛”,这么说他一定是见到蜘蛛了,可为什么只能看到一个?
“不是,张大爷,这蜘蛛不是我弄来的,我是……”
还没等我说完,张老爷子就打断了我的话。
“好哇,我可听明白了,敢情介些个蜘蛛儿是你养的,你个小混球,打明儿一早就给我搬走!”
“可是,张大爷……”
“你可甭解释了,你养的这破玩意好悬把我的翠儿给吓破了音,我这辛辛苦苦养了一年多才玩出个样儿,就让你这臭小子给遭贱了。”
我已经无法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好不知所措地望着张大爷。
张老爷子撇撇嘴,似乎也不爱跟我继续争论,扭头朝自己的房间走去,临走前冷冷对我说道:
“你那儿破蜘蛛被我打死扔厕所那垃圾桶里了。它丫儿的敢蹿到我家翠儿笼上了,吓的翠儿叫翻了天儿,亏得我之前被你这臭小小子儿弄醒了,倒床上迷瞪,不然今晚儿这翠儿肯定吓死了。我告诉你,你今晚把你这些破烂玩意儿给我麻利儿收拾利索,明天儿打早儿滚蛋!”
张老爷子说完,忿忿然地关上了房门,嘴里还自言自语地嘟囔着。
我恍然大悟,原来在我走后,那只蝶斑狼蛛爬到了客厅里翠儿的鸟笼上,吓的翠儿叫了起来,这张老爷子玩鸟玩的那可是出神入化,一听音儿肯定就知道怎么回事,然后出来打死了蜘蛛,所以才在厕所刷鸟笼。
我环顾四周,翠儿似乎惊魂未定,还低声鸣叫,遍地的黄色狼蛛爬来爬去,看得我更加恶心,胃里再次翻江倒海起来。虽然现在有一件事还说不通,但起码我的命算是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