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脑海中,一个印象最深刻的场景,恍恍惚惚浮现出来,这应该就是那个叫做蔡道空的死人,生前最后的记忆,而这段记忆,竟然比我经历过的任何事情,都要可怕……
这是一条老巷子的街口,一个小镜子从这里探了出来,我和大肥的脑袋,同时望向镜子里面的内容。
我舔了舔破裂的嘴唇,对旁边的大肥说:
“得嘞,今天就他了!”
“啊?你……就要弄这老头?就他这破衣漏馊的样儿,把他老骨头榨干了,也榨不出几斤油啊……”赵大肥的声音很低,但还是掩饰不了他的惊讶,“财哥,你真确定这老头?”
我点了点头,十分肯定地回答:
“瞧好吧,别看这老头穿的不咋地,但绝对是个‘火点’!”
火点在小偷的黑话里就是有钱人的意思,在同行之中,我对下手对象的判断力一直非常准确,大肥一听这次的是个“火点”,立刻兴奋地开始摩拳擦掌。
我们两人望着胡同尽头那渐渐变大的人影,准备随时开始行动。
昏暗的胡同里光线很弱,没有过往的路人。小偷一般下手的地点多选在热闹人多的地方,所以这里虽然这并不能说是最佳的下手地点,但考虑到对象是个孤身一人的老头,还是让他们两个增添了不少信心。
最重要的一点是,我们两个想要完成老大交付下来的任务,剩下的时间也实在是不多了。
大肥跟我使了个眼色,并做了一个手势,意思是他来当“顶手”,也就是负责打掩护的人,由我进行行窃。
我点了点头,于是开始了行动。
大肥从背包中掏出了两瓶二锅头,递给了我一瓶,自己拿起剩下那一瓶酒,仰脖一倒,咕咚咕咚就全灌了进去。
但他这么做可并不是为了壮胆,而是为了能更好的入戏。
我犹豫片刻,打开瓶盖,在嘴里含了一口,将剩下的酒全都倒在了身上。两人很快就化身成了两个满口酒气的醉汉,踉踉跄跄地走向了那个胡同里的老头。
“妈的,我看你小子明天承包个鱼塘算了,每次跟你出来,都散场了,你那酒杯里还能养他娘的几百条鱼!”大肥语无伦次地说着。
我一边搀扶着他,一边含糊不清地回答:
“大肥你是……你是真能喝,我算服了,咱哥几个喝酒喝的是感情,不说那个,我今天也是真喝多了,待会儿带你去个好地方玩去!”
“成啊……咱们待会儿就去金碧辉煌KTV……找两个……”摇摇晃晃的大肥吆五喝六地呼喊着,不经意间就将迎面走过来的老头撞个趔趄。
见老头要摔倒,大肥反而一把搂了过去,“呕啊……这是什么玩意……”
“哎!你干什么!”老头一声惊呼,想要推开大肥。
然而正是老头这一声喊叫,我已经伸出去的手却突然在半空中僵了片刻,心里隐隐感到有些疑惑:
这个看上去风烛残年的老头,竟然是装的!
他应该是个中年人!
“恩?唉我去,这垃圾桶还会说话了啊,哎哎,财哥儿,你看,真邪了门哎!”大肥搂着老头,摇晃着脑袋对一旁的我说着醉话。
“肥子,你快松手!你撞到人了!”我假装过来拉扯大肥,悄悄把刚刚偷来的钱包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大爷,不好意思啊,我朋友喝多了,不是故意的,您没事吧!”
老头抬头瞪了我一眼,幽绿色的眼睛让我心头一凛,这个老头的眼睛竟然会是绿色的?老头看出了我的惧色,刻意压低了帽檐,推开两人,没好气地说:
“两个神经病!”
我赔笑着冲着老头点了点头,拉着大肥晃晃悠悠地朝胡同尽头走去。
大肥一边大声豪气地说着醉话,一边推搡着我,然后压低了声音道:
“怎么样?到手了?”
我邪邪地笑着,拍了拍裤兜,信心满满地回答:
“当然,敞院一楼里背壳子,还不是轻而易举!”
“怎么样?皮子肥不肥?”大肥兴奋地瞪大了眼睛,刚才那点酒劲早就一扫而空。
“当然肥了,里面全是干货!”我心满意足地回答。
老头已经走出了巷子,两人加快脚步,从巷子另一头出来后,左扭右转后,终于找到了一处比较偏僻的老楼下面,借着昏黄的路灯,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钱包,准备查看战况。
钱包沉甸甸的,似乎里面有着很多现金……
原来,在我被移植的这段记忆中,我是个入行八年多的小偷,赵大肥则是我的搭档,我们两人合作时间也有三年多了,自然十分默契。然而这段记忆中,这个叫做蔡道空的人,和大多数小偷不同的是,他加入这一行,是自愿的。
他父母在他年幼的时候从外地来到这座城市打工的,他的父亲是个踏实肯干的男人,凭借他兢兢业业地努力工作,在公司里终于得到了一个不错的职务,一家人过得虽然不算上富裕,也算衣食无忧。
然而他16岁那年,家庭发生了变故,他的父亲遭到了同事陷害,诬陷他父亲贪污公款,而实际上那笔公款正是被他这个同事偷走的,却因为手段高明,查无罪证,此事不了了之。
他的父亲却因此被开除了。祸不单行的是,他的父亲失业后萎靡不振,他的妈妈不仅每天都在抱怨他的父亲,还在外面偷人,跟着一个大款跑了。
他的父母因此离异,然而,经历过这一系列的挫折之后,他的父亲也清醒过来,为了自己儿子的未来,他不能就这样放弃生活。
于是他打算自己做些小买卖,重新振作起来。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这个家已经摇摇欲坠的时候,我的家中竟然遭到了小偷盗窃,父亲仅剩下的一些积蓄被小偷偷个精光,我的父亲一股火得了重病,撒手人寰,丢下他在这个陌生的城市。
无依无靠的蔡道空几近绝望,正值青春叛逆期的他误入歧途,走向了违法犯罪的道路。然而,遭遇了诸多不幸的他非但没有对生活失去信心,他反而相信,自己早晚有一天会找到那个害他家破人亡的小偷,并且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
为了生存,也为了复仇,辍学后的他流入社会,拜了这小偷一门的老佛爷——鬼三,也就是在A市臭名昭著的小偷头子。并得到了一个诨号“发财”,混迹江湖这么多年,他的本名没人知道,连鬼三都不知道,但行里的人都知道鬼三手下有个得力“匠人”叫做发财,也有人称他为小财或者财哥。
其实相比这个老大后给起的名字,蔡道空倒是觉得自己本来的名字也挺符合这一行的,财盗空,简直天生就是干这行的料!
虽然身在其中,但蔡道空本人一直很憎恶这个行业,和其他同行一夜暴富骄奢淫逸的妄想不一样,他的理想竟然是有一天希望自己能够站出来,揭露这个行业的罪恶,甚至幻想着凭借一己之力,让这个世界上再也不存在偷盗这种无耻的犯罪行为!
可是可笑的现实摆在眼前,现在他本身就是这一行中最出色的“匠人”之一。
“匠人”是小偷这一行互相之间的称呼,跟其他见不得光的行当一样,小偷也有自己的一套黑话,例如小偷的老大叫做“佛爷”,钱包叫做“皮子”,偷东西叫做“背壳子”,偷东西的时机不合适叫做“风不正”,后屁股兜叫做“敞院一楼”,上衣下面左右的口袋是“正二楼”,如果将钱包装在这里就叫“泼水”,小偷之间用“声东击西”的方法即可得逞,上衣内侧的口袋叫“内三楼”,虽然在衣服里面,对于小偷来讲也不算难事,术语叫做“扒皮吃肉”等等……
这些暗语外人听不懂,小偷之间却熟稔此道。
而我的这段记忆,就是在这样一个人的身上发生的。
此时此刻,当我和大肥满心欢喜地打开了这个刚到手的钱包后,两人同时傻眼了,大肥甚至以为自己没有醒酒,赶紧揉了揉眼睛,颤声说道:
“金……金子……”
钱包打开后,里面沉甸甸的东西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竟然是闪闪发光的黄金!
我也有些兴奋,没想到这一次行动竟然真的撞到了个“火点”,这个钱包里似乎装着好几块金条,闪闪夺目的光芒让人感到心醉神迷。
“好像真是黄金,这些足够交差的了!”我不由感叹道。
我迫不及待地将钱包里那些金闪闪的东西倒了出来。
然而当这些东西掉在地上,刚才的兴奋感立刻一扫而空。
原来,这里面的竟然不是黄金,而是一张张表面泛着金色光芒的卡片,这几卡片从钱包中倒出来后,一旦离开了光线,它们竟然没过多久就黯淡下来。
大肥捡起一张卡片,发现这张卡片还沉甸甸的,一面是金黄色的荧粉,而另外一面则是一团扭曲着的黑影,这个黑影好像被囚禁在这张卡片里面一样,不停变幻着形态,时而变得像个人形,时而又变得好像一头猛兽。
“卧槽,这他娘的是什么玩意,怎么感觉好像还是活的?”大肥拎着那张卡片,不由惶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