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它为什么要杀你吗?”唐玄伊看向裴震右手小指上的那道旧痕,“或者有什么相关的提示?”
裴震陷入思索,“这个怪物来杀我的时候,说了一句话……说什么我必须死,它杀我也是不得已别怪它之类的。”裴震眼神添了一份痛苦,内心做着挣扎,半晌,用干涩的声音说道,“我已经放弃做这一行了,不过是个做点首饰盒的木匠,没想到他真的做的那么绝!”他长长叹口气。
有什么隐藏已久的东西似乎要浮出水面,在场的所有人神情都有了微妙的变化,正在出神的沈念七也被他的这句话吸引了注意。
“什么人要对你赶尽杀绝?”唐玄伊追问道。
裴震不停地抿动嘴唇,终于像是做了决定一样,回望唐玄伊的双眼。
“兼爱阁阁主,向子晋。”
这几个字一出,空气里霎时渗透了一丝紧绷,所有人都是安静的,只有曾又晴像回想到自己父亲一路来受到的诋毁,委屈地用袖口沾了沾眼角的泪水,抽泣几声。
裴震也不再隐瞒,索性深吸一口气,开始娓娓道来。
“向子晋这个人,并不是你们看到的这般正人君子。他为了自己的前途,可以用别人的性命当做阶梯。当初,曾全、赵如风、乾成、祝一韦、牛肖,还有向子晋一同来到长安……啊,对,那时候,向子晋还叫向云杉。他们是一些有志向的匠人,想要做一批不一样的东西,小民被他们的志向所染,所以加入他们,一同开始研究机关人。没多久,我们就做出了第一台送葬机关人,是一个方士,卖给了正办丧事的一家人。这个机关人很快就引起了城里人的注意。一些钱两陆续就进到我们的口袋里。那时候我们都很兴奋,也学着人家结拜了兄弟,还在各自的小指上划下一道。”
裴震看向自己握在膝上的右手,指尖用力,看到那伤痕,却又撇开视线宁可不看。
“后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唐玄伊问道。
裴震干裂的唇有些颤抖,露出了哀伤而复杂的神情,痛苦逐渐掩饰不住。于是快速用手遮住眼睛,待了好一会儿,裴震才将手放下,此时他的双眼已经变得通红。
“这件事……本来小民是想烂在肚子里的。”裴震说道,“在我们几人中,其实是有来路上的分拨的。小民与曾全岁数不小,算是关系较好,有事可以多聊几句。赵如风、乾成、祝一韦以及向子晋则是出自同一个师父。赵如风是老大,乾成与祝一韦则是向子晋的师弟。灾难的真正开始,要从我们小有名声,并引起了陛下注意后开始。那是一年后的一日,陛下派人告诉小民,说要召见一位最有实力的机关匠人。小民想着,曾全一向好酒,怕他惹出事端,小民自己也只是个小人物,见不得大世面。想着赵如风为人厚道,做事稳重,更为适合前去面圣,遂去找赵如风商量。但当日赵如风恰好不在,只有向子晋一人。向子晋与赵如风关系一向很好,小民便将这件事告诉了向子晋,谁知他并没将这件事转述给赵如风,而是自己前往皇宫面圣,并凭借他的口才获得了陛下赏识,还让他设计一些城防兵器试试。”
“赵如风事后知道这件事吗?”
“怎么可能不知道。”裴震苦涩笑着,“但其实谁去倒也都无所谓,大家都是相互照应的匠人,再加上赵如风十分疼爱这个认真努力的师弟,根本就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反而非常替他高兴。听起来似乎相安无事,但这场悲剧的关键就出在城防兵器图上。”他咳嗽两声,叹声气,“向子晋当时的实力其实还并不出众,而且比起兵器,更擅长一些建筑类的机关方向。兵器设计,赵如风才是他们四人中最好的。向子晋做不出设计图,于是恳求赵如风。那时候赵如风有些犹豫,因为他一旦将设计图拿给向子晋,也许就犯了欺君之罪,但如果不替向子晋设计,他这师弟的前途也许会到此为止。赵如风很痛苦,便来找我商量。”
“那你是如何劝说赵如风的呢?”
“小民当然不会赞同,也照实将想法告诉赵如风。赵如风便下决心拒绝向子晋。谁知……”裴震摇摇头,“谁知向子晋竟然用了苦肉计,在赵如风的门前跪了一天一夜。赵如风心疼他,最后还是反悔,替他设计了陛下要的兵器图纸。却未料,竟给自己招来了杀身之祸。”
根据上面的一些话,唐玄伊想到了机关人壳子上的“假冒者”三个字,也许指得就是这个。
房里因着裴震的回忆,陷入了一阵空前的沉默。只有裴震攥在膝盖上的手摩挲布料发出的稀稀疏疏的声音还在继续,半晌,裴震接着说道:“向子晋拿着赵如风的图纸交给陛下,原本以为只是会得些赏赐,没想到陛下竟然主张为向子晋创办兼爱阁,让他专门为陛下办事。当时向子晋很高兴,回来将事情告诉赵如风还有其余几人,因为只要有了兼爱阁,我们就不再是零星的几个匠人,生活上便有了保障。赵如风也祝贺向子晋。可是实际上,赵如风一直对欺君这件事耿耿于怀,他知道,如果要加入兼爱阁,意味着他所有的作品,也许都会标上向子晋的名字。最后终于有一日,赵如风去找向子晋,表示不想加入兼爱阁,还是想做自由自在的匠人。表面上向子晋同意了,但如果赵如风不在向子晋身边,向子晋总归还是不放心,怕他有一日会走路风声……”
“所以,向子晋因为这个杀了赵如风?”唐玄伊下了一个结论。
“小民觉得,还有一个理由。”裴震顿顿,“当年赵如风师承一卷《天工集》,此书以兵器见长。向子晋定是也想得到此书,但赵如风必然不会给他,所以向子晋才会动了杀意!”
裴震说着,用双手遮住脸,哭了起来。
“有证据可以证明吗?”唐玄伊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