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宇峰默默地看了看。如今那里正有一对夫妻在批发青椒。热热的天,朴实的脸,让人觉得温暖而放心。
爷爷说,就是这一对夫妻救护了他。不然那个人要捅的就不是一刀了。他们大喊一声。把那大烟鬼吓得扭头就跑。
林宇峰和爷爷买够了菜,步履缓慢地往回走。天上的太阳很毒,晒得爷爷那手里的蒲扇遮着头顶。
林宇峰的心里空荡荡的,他想着,过几天去公安局询问一下那个凶手的情况。看看案子走到哪一步了。那个人有没有交代什么。
“爷爷,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小便的时候没有啥感觉吧?”
“没事儿,没事儿。爷爷老了,能有口气儿活着就很好。”爷爷漫不经心地说。
实际上不可能像老人家说得那么轻松,毕竟身体里少一个物件呢。
林宇峰帮爷爷拿着所有的菜。他觉得,正是自己的愚蠢让老实巴交的爷爷受到伤害。这件事,林宇峰似乎也没有机会去问问陈冰。
其实问不问都没有意思,爷爷受的伤害已经无法挽回。想想当初,林宇峰第二出山,是很有些冲动了的。凭什么爷爷受伤就认为是陈冰下的手呢?难道你林宇峰的对头就只有陈冰一个人吗?
他做下的这些事儿,现在两个老人都蒙在鼓里。要是有朝一日,他们获悉了孙子的全部秘密......
林宇峰不敢想下去。他的祖父母和他的父亲一样,都是极要脸面的人。现在他们的孙子还等于是他们的骄傲。林宇峰想,也许他应该离开一段省城了。现在这样面对两个老人说假话,他的心里充满了别扭和愧疚。
事情的根源一日不挖出来,林宇峰就一日不得安生。
回到家里,林宇峰就开始帮爷爷忙和。基本买的菜都是以凉拌为主,三下五除二就搞定了。叫奶奶起来,一家三口开始吃团圆饭。
奶奶说:“小峰啊,平时多和小方联系一下。他的爸妈都是铁路系统的老人。我们算是知道根底的。咱们是老百姓,找个老百姓的闺女心里踏实。”
奶奶没有提姚惠的事儿,林宇峰也不问。反正姚惠父亲的那一次来访,叫老人心里别扭是明摆着的。
“奶奶我知道。我们不是交换了手机号嘛。”林宇峰不愿意违拗奶奶的兴头。这种事儿即便自己不愿意,也要拿出一个拖字诀。
“等你结婚成了家,奶奶也就能过去见你的爸妈了。”说到这里,奶奶开始抹眼睛。最后被爷爷责备了几句,才转悲为喜。
爷爷说:“小峰啊。爷爷和你说点正经的。你想办法把老家县城里的房子处理掉吧。爷爷这里还能帮你凑点钱。赶紧在省城买套房子,以后啥都好说了。”
林宇峰支支吾吾答应下来,他说先找老家的舅舅给打听着。有人要就卖掉。
唠叨了许多的家常之后,林宇峰终于找了借口匆匆告辞。
奶奶家里有些热了。爷爷看出来,虽然客厅里开着吊扇,但是孙子的额头还是有汗水,他的短袖背心也沾有汗水。
“小峰啊,你下次再来。家里就能安上空调了。和几个老邻居团购的,这两天就来安装。我和你奶奶虽然不怎么怕热,但是也要为年轻人着想。”
“爷爷,其实没有那么热。我可以的。要装空调也是我来装。”
“那不行!装空调的钱爷爷还有。上月退休金才长了二百。我和你奶奶加起来,能多领四百呢。你的钱自己攒着。”爷爷把孙子送到楼下,面孔严肃地说。
爷爷的性格是说一不二的,林宇峰并不敢违拗。他只好点点头离开了。肩头的伤口确实是热的难受,他迫切需要找个有空调的地方凉快凉快。
除了小区来到附近的公交站牌下,林宇峰越发觉得肩头伤口刺痒难忍。他临时决定,先去铁路职工医院看看伤。这么热的天,伤口感染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小步快跑,十分钟左右林宇峰就赶到了铁路职工医院。一进到门诊楼的大厅里,中央空调吹出的凉风,叫人浑身舒坦。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林宇峰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这点换药的问题需要去哪里,找谁处理。
正在惶惑间,正好碰到那个小方护士扶着一个老人从楼上下来。林宇峰看到了,赶忙过去打个招呼:“你好,小方。”
那老人家看上去步履蹒跚,小方护士正凝神注意光滑的水磨石地板。忽然听到有人叫,方媛抬起头来。见是林宇峰,她有些惊讶地一笑,问道:“你好,你怎么回来了?有什么要帮忙的?”
林宇峰尴尬一笑,忙道:“是这样,我的肩头在燕京弄伤了。是皮外伤。现在天热出汗多,伤口发痒,想找大夫看看。”
方媛站住脚,打量着林宇峰被汗水湿透了的圆领T恤,犹豫了一下说:“那你一等啊,我一会给你看看。”
林宇峰听了赶紧感激滴点点头。既然方护士是部队医院下来的,对于这种普通的枪击外伤处理,应该是很内行的。
方媛点点头,一直把老人搀到门诊楼和住院楼之间的走廊。那边有个中年人迎过来,把老人接走了。看样子这老人是在后面住院的。
方媛转过身,习惯性地在白大褂上抹了抹手。她回到林宇峰身边说:“你跟我来吧,我找地方给你看看。”
因为被汗水浸透,林宇峰肩头非常不好受。他点点头跟着方媛走。两人拾级而上到二楼,那里有一件房子。似乎是护士值班室,里面放着几盒叉子镊子之类的医疗器械。
“你坐下,把上衣脱了吧。怎么弄伤的?”方媛不卑不亢的神情,叫林宇峰顿生敬意。林宇峰撒谎说:“我是在路上走摔倒磕的。伤口在燕京已经处理过。”
慢慢脱了外衣,看到林宇峰健壮的胳膊和胸部,方媛有些忸怩。毕竟林宇峰的奶奶在林宇峰出现之前,就明确了说要给孙子找女朋友的。护士长说了,新来的小方还没有对象呢。奶奶看了看小方,满心喜欢。可巧这时候林宇峰就回来了。
方媛镇定住心神,拿酒精给镊子消毒。开始给林宇峰处理伤口。当胶布粘着的绷带慢慢揭下来,方圆观察着伤口。这明显是手枪子弹打出的摩擦伤。血槽很深,很吓人。
方媛拿脱脂棉蘸酒精,边清洗伤口边问道:“你这伤口不像是锐物磕的,我看着应该是子弹擦伤。”
林宇峰咧着嘴有些疼。他意识到在行家面前做不了假,就尴尬笑道:“那我就不撒谎了。我在燕京碰到警察抓人,上去帮手就被枪打了。近距离射击,要不是我闪得快......千万不要让我爷爷奶奶知道。他们会担心的。”
“好的,不过你这伤口可马虎不得。一定要定期换药,你每三天来一次吧。我帮你处理。另外就是尽量待在有空调的地方。少出汗。”
说着道着,方媛已经把林宇峰的伤口包扎完毕。不知道伤口上涂抹了什么药,林宇峰觉得凉丝丝的,分外舒服。
“谢谢啊,诊疗费应该怎么付?”林宇峰把T恤穿起来,满心感激滴问道。
“这么一点小事情,那用得到什么诊疗费?”方媛温馨地笑着,满心敬仰地看着这个退伍兵。
“可是医院是公家的,该给的钱还是要给的。”他不想占别人的便宜。怕方护士帮他垫付医疗费。
“那好吧,没几个钱。这里我先给你记着,等你的伤口好了一起结算吧。你有医保卡吗?按说你这是见义勇为而负伤,公安局应该负责的。”方护士洗着手,问道。
“就这么一点小伤,自己日常处理一下就好了。不是啥大事儿。”林宇峰腼腆地笑笑。
和方媛告别之后,林宇峰径自回了自己的宿舍。他想洗洗澡,好好休息一下身体,也休息一下心灵。
因为是国企的缘故,还因为他们的宿舍本就是宾馆的标准间。宿舍里一年四季都是有热水的。
林宇峰的室友照例不在,但是房间里的被褥乱糟糟的。还有女人的内衣丢在室友的床上。这叫林宇峰一阵脸红。看来这个叫小陈的家伙,是把女朋友带来过夜了。
林宇峰来到卫生间里,一只手拿着喷头,放水把全身冲了冲。再打上沐浴露搓洗干净。这才浑身清爽地擦着水迹出来。
抖抖自己的被褥,有些潮湿。只能先躺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林宇峰头脑中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当天晚上小陈没有回来。林宇峰开着空调一觉睡到九点多钟。自然醒。看看表他爬起身来,想出去找点吃的。
外面天闷闷的,路灯昏黄,有点要起风的样子。但仍然闷热。林宇峰晃头晃脑走在马路边人行道上。听着不远处吃烧烤的喧闹声。心里却无比安静。仿佛运动员在激烈竞技之后的休息。
这里根本就没有人认识林宇峰是谁,一种难得的轻松感给人莫名的愉快。他走到一家上班时经常光顾的面馆里。师傅还认识他,还客气问了一句。好久没来了。林宇峰以出差来搪塞。
要了一份肉丝炒面一碗面汤。林宇峰悠闲地坐在那里翻看手机。这种平淡的日子难得得,有点岁月静好的味道了。
“喂,老牟。你知道吧,我把我那二弟从新疆弄回来了。”林宇峰身后,有个嗓音浑浊的男子声音传来。
‘老牟’这个姓氏让林宇峰心中一动。他好像是在哪听到过有个叫老牟的人。想了想之后,林宇峰一下毛骨悚然。他想起陈冰家那个纯净水厂,那个胡子拉碴的厂长。那家伙在院子里打死了阿秋。
该不会老牟这老小子跑到山南这里吧?
林宇峰的炒面和面汤送来了。林宇峰一手端起面汤,一手扶着桌子慢慢回身。如果后面坐着的真是那个久违的老牟,手里这一碗滚热的面汤立刻会泼过去。
很遗憾,那个被叫做老牟的人是个方面大脸,秃头顶的胖子。那形象一看就是个山南省城的土著。林宇峰笑笑,转回身骂自己神经过敏。
陌生人的聊天继续。
“奥,你二弟?哪个二弟,小二黑吗?”老牟端起酒杯‘呲溜’喝上一口。那口音也是山南省城地道的土音。
这是两个中年人炒了三个小菜在喝小酒呢。
“就是啊,在新疆十年了。上个月才刑满释放出来。说起当年,他把我舅舅气死的事儿,我就不想认他。”
看来这还是个坐了牢的表弟。
“不认就不认呗,又不是什么衣锦还乡的。”老牟嚼着凉拌黄瓜,嘎嘣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