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委书记是个三十几岁的年轻人,看上去精明强干。和广东的警官见面寒暄之后,李垂楠开门见山地提出了拆掉矿泉水厂的建议。
“卢书记,我刚才听罗所长说,从镇政府向西这条路是镇上的交通要道。也是通往广东和林场的最便捷通道,就是因为那厂子传说闹鬼的事儿,吓得大家都不敢在那里走了。你们不如就把那院子拆掉。过几天我们还要再进去探险。我依然怀疑里面还隐藏着什么。”
在来镇子的路上,李垂楠已经和林宇峰交代过。去年就因为那个工厂制毒的缘故,原来的镇委书记和镇长都被撤职问责。现在的镇委书记和镇长,甚至派出所长都是新调来的。
“李支队,你说的这件事儿。可以做。一年多过去了,镇上的人都人心惶惶,议论纷纷。但这还得还得开一次党政办公会,拿出一个切实可行的拆除办法。依我看,拆了比不拆在那里折旧好。”书记听清原委,口气也爽快。
“是的,这个已经可以算法院查封的犯罪资产。你们大胆做,不要担心什么。厂子虽然是在江西地面上,但是这案子则是在广东公安那里掌握着。”李垂楠说。
“您说的对,只要是没有大问题我就叫人把它拆了。一了百了。”镇委书记说。
谈话进行的十分顺利,李垂楠一行从书记那里告辞出来,就要开车回韶关去。而且他们特意要从矿泉水厂前面的公路上走过。
李垂楠他们都上了车,要离开了。派出所罗所长却跑了过来。李垂楠以为出了什么事情,赶紧放下车窗。
“罗所,有事吗?”李垂楠问道。
“没有,没有什么事儿。就是刚才卢书记给我打电话说,到中午了,一定要留下几位广东来得领导吃个便饭。”罗所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哎呀,罗所你就别客气了。我们回去还有事情忙,下次吧。”李垂楠准备婉拒。
“哎,书记发话了嘛?留下吃一餐便饭。没有别人就是我一个人作陪。等会你们不是还要到那院子看看?钥匙在我手里,正好可以带你们去。”
其实,林宇峰并不想再到那里去受刺激。还不如等一切准备好了再来。但是罗所长的意思也很明了,这一顿饭必须留下来吃。毕竟,这里是江西的地盘,又是个边远乡镇。李垂楠他们要硬走的话,显得不给面子。
没有办法,最后还是恭敬不如从命,三个人留下来吃了一顿午饭。就在镇上最大的饭店里搓了一顿。席上基本都是些地方特产和野味。李垂楠还破例喝了一点酒。
吃过午饭之后,大家也都没有休息。由林宇峰驾车出了镇子往西而去。这个时候雨虽然是停了,但天还在阴着。罗所长开着他们所里的普桑跟着李垂楠的警车。十几分钟之后,就到了那个矿泉水厂门口。
林宇峰傻呆呆地看着这个他永难忘记的所在。此时此刻也已经是城春草木深了。想起死在院子里的阿秋,和死在院子里车间中的那个人,再想想自己和楚天燕艰辛的逃亡历程,林宇峰忽然心如刀绞。
一跳下车,林宇峰居然一弯腰就呕吐了。其余三个人见状赶紧过来探望。
“怎么了小林,中午你没喝酒啊。怎么就吐了?”李垂楠过来拍着他背问道。
林宇峰吐了好几口才缓过劲来,这时朱警官已经从车里取过一瓶矿泉水,给林宇峰漱口。又咳嗽喘息了一会儿,林宇峰直起腰来。透过锈迹斑斑的铁艺门,他往院子里看了一眼,说道:“李支队,我们不要进去了。一看到这里我就难受。当年就是在这个院子里,在那个楼上我差点被老牟乱棍打死。我带着小楚和阿秋拼死往外逃。就在这个院子里,阿秋被他们当场打死。我是费了千心万苦才逃出来。却没想到,又中了奸计被抓了回去。今天说什么我都不想进去了。大政方针已经定下,我们下次再来直接干就是。”
李垂楠看看阴森森的天色,再看看那阴森森的荒芜院落,终于点了点头。他对罗所长说:“罗所,我们那就听小林的。不进去了。你看又麻烦你白跑了一趟。”
其实这个任务,没人愿意主动靠前。不管里面怎么样,横死过两个人是板上钉钉的事。至于监控里的鬼影,则是所里的老警察亲眼所见。这样阴沉的天气,不进去就不进去吧。谁也没有要进去的瘾。
在厂子门口,和罗所长握手而别。再上车朱警官便接过了方向盘,他想叫林宇峰休息一下。稳稳神。
接下来的路途上,三个人在车子里谁也不说话。只有淅沥的雨珠打在前挡风玻璃上。走着走着,天就大阴下来了。乌云低的要压到车顶上。瞬间便是大雨淋漓。
幸亏这条路是一条县道,跑起来倒是挺顺利。一直到车子开出大山,上了京珠高速,林宇峰那颗缩紧了的心在慢慢舒展开。那些大山里留下的记忆不堪回首。
在高速路上,李垂楠才笑道:“幸亏刚才听了宇峰的话,不然这么的雨,天黑得晚上一样。在那个断了水电的院子,确实是挺吓人的。”
“李支队,其实我们去不去看都没什么。那里的地形,我就是闭上眼睛也能想得清楚。你回去协调一下部队,开始准备吧。我呢,也要去一次深圳。去看看我的弟弟了。”
“小林,律师的事情。今天晚上我就给你打电话。你尽管去,我一时半会还在韶关。如果驻军不方便的话,就只有找武警支队了。”
“恩,武警支队也是军人。只要必要的装备都有,一样没有问题。你别忘了帮我弄一个红外线目镜的狙击枪。我用着,指哪打哪,百发百中。”
回到韶关,朱警官回家。林宇峰和李垂楠依然住在老地方。出去又是两天,真是乏透了。这样的累乏和在部队训练一天之后的那种累乏不同。那种累乏是一种单纯的身体感觉,而这一种则是身心疲惫。
晚饭后,李垂楠直接给他认识的律师打了电话。林宇峰则躺在床上和楚天燕聊起了微信。出来这么几天,小楚是他唯一想念的异性。
李垂楠从外面回来了,对林宇峰说:“小林,我给你联系到了一个洪律师。深圳广宁律师事务所的,以前也在我这里接过几个刑事案件。能力是没有问题,不过具体的律师费用,你得赶过去自己和他谈谈。一会我把他手机号给你。你弟弟的情况我和他简单讲了。”
“好的,谢谢你了李支队。这段时间,也真是有些累了。”林宇峰放下手机搓了搓脸,声音疲惫。
“小林,你不要太着急。事情要一件一件地办。人说世上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凡事尽力而为便好。安心便好。”
李垂楠话音才落,林宇峰的手机振铃便响起来。一看号码,是他叔叔打过来的。林宇峰一想起这几天一直忙着,居然忘了问候一下叔叔,心中愧疚。
“喂,叔我还是宇峰啊。你身子怎么样了?”一接起电话,林宇峰连珠炮一样说。
“小峰啊,我已经出院回家来了。今天中午到的。这一次叔受伤居然花了你三万多块钱......”电话里,林宇峰的叔叔显得有气无力。林宇峰知道这三万多块钱又成了叔叔的心病了。因为接下来他的儿子要请律师,律师费又是一笔钱。就他们家那个样子,才买了房子能拿出多少钱呢?
穷人家,最怕的就是屋漏偏逢连阴雨。
“别提钱了,都是我该花的。我爸爸不在了,你就是我的长辈啊。我孝敬你不是应该的吗?”林宇峰赶紧说。
“你看这孩子,这心田。你长这么大,叔也没有什么好处给你。到现在四面楚歌,家里的事儿,你弟弟的事儿都要靠你了。”说到这里,这位前国企职工林红兵,忍不住痛哭流涕。
林宇峰当然知道,叔叔并非是个大方的人,虽然秉性还算善良,但说起为人来并不宽广。说白了就是小市民气息浓重。可好赖他还是自己父亲一奶同胞的兄弟。如今遭受双重打击,林宇峰相助是义不容辞责无旁贷的。只有他自己才清楚,叔叔一家人的不幸,总的根子还是在他林宇峰这里。
“叔你放心养伤,我已经给文峰找好了律师。明天我就去和人家见面。”
“那就好那就好。小峰啊,你可就这么一个弟弟,帮助他就是帮你自己啊。”林红兵嘶哑着嗓子说。
“我知道,我知道。我会尽力而为的。有什么进展,我再及时告诉你。”林宇峰想把电话挂了。林红兵却又说:“小峰啊,我和你婶子常年泼死泼活地工作,收入并不高。前年又给你弟弟买了套婚房,日子就过得紧巴起来了。所以关于律师费的事儿,你先给垫上。过了我和你婶子赚钱还你。”
尽管林红兵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但林宇峰听了还是心头隐隐有些凉意。这幸亏是他手里还有点钱,要是按正常的打工他能存下多少钱呢?这已经是给你出了三万多了,还叫我垫钱。
有些事林宇峰自己提出来可以,要是让别人推着他这么做,那就难免不舒服起来。虽然如此,林宇峰还是客气地答应了叔叔。反正律师费的事儿,他就是想自己出的。
挂了电话,林宇峰的心里有些不痛快。这样的事情又不好和李垂楠说。林宇峰只好又拿起手机和楚天燕聊天。而今天的楚天燕似乎也是情绪不高,微信聊起天来有一句没一句的。林宇峰不想再搭理她了。他的想法是,楚天燕这几天在燕京恐怕是日子难过。那个富家子弟能动用的资源,估计都用上了。用来向楚天燕反击,迫她回头,迫她就范。
心烦意乱之间,林宇峰就去看自己的朋友圈。实际上潜意识里他想看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自己那个带着天使一般无邪笑容的宝贝。
几乎是每天,黎曼都会在朋友圈里炫耀自己的女儿。转眼这孩子已经到了会爬的年纪了。看着照片里她胖乎乎的呆萌样子,林宇峰甚至会会心一笑。这个娃娃细看一下五官,还真能看出林氏家族的遗传特征。人们都说,女儿生下来会像父亲。但是这个孩子,像黎曼得多。说一句天生丽质一点都不夸张。毕竟,黎曼的母系家族有强大的美女遗传基因。
“小林,你一个人笑什么?是不是看到什么笑话了?我看看。”冷不丁,李垂楠探过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