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理了楼下之后,林宇峰以为袁廷杰会和胡博会一起待在楼顶上。这次行动抓获柏永民完全是一个意外收获。在林宇峰的印象里,柏永民应该还在新疆的某个地方躲藏着。他的忠实部下陈星贤已经向导阎王那里报道了。而杀他的人就是那个无耻的麻建兵。
说实话,林宇峰此次来已经做好了和麻建兵单挑的。可是在这里没有麻建兵和陈冰的影子。没有办法,林宇峰就知道把这一头放下来。他的心里想的是麻建兵和陈冰也许就在横断是区那个玉瑶山里。今天断掉这个窝点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根本就不用的耐心走露风声。毒贩们应该不会想到这里会通讯中断的。
林宇峰找一个武警借了一顶钢盔,就带着另外两个士兵来到楼顶上。浅灰色的天穹像个锅盖,照在人头顶上。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雨总算接近尾声了。屋顶上做好的防水不规整,到处坑坑洼洼,留下了不少水汪。
从那个楼梯间里出来,林宇峰只看到穿着一身破旧工作服的袁廷杰,他高瘦的身躯站在东北部的角落里,如同一刮就倒的样子。因为匆忙,袁廷杰身上的衣服不多,且已经被雨水淋得半湿。他的面容如今瘦削枯败,嘴唇颤抖着,斑白的头发湿漉漉地堆在脑袋上。那头发看起来已十分稀疏,应着那句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的话。
“袁经理,放下枪吧。胡博呢?”
林宇峰心平气和地看着袁廷杰,逼近着,他手里的九二式手枪同时枪口朝下。但是林宇峰知道,他身边的两个武警士兵是一直端着枪的。
袁廷杰手里的枪也是枪口朝下的,甚至有水珠从枪口上滴下来。刚才被还击之后,袁廷杰的整个人就失去了抵抗信心。他看着逼近过来的三个士兵,脸上的肌肉抽搐着,整个人马上就要崩溃掉了。
“你们站住,别过来!再过来我就立刻自杀!”袁廷杰厉声喊叫着,就把手枪抬起来对准了太阳穴。他一下子并没有认出林宇峰来。
林宇峰看到袁经理情绪冲动,立刻往后一摆手,两个士兵慢慢地停住了脚步。
“袁经理,你还没有认出我是谁吗?我是林宇峰啊,我们不是在江西的溶洞里一起共过事情吗?做化工。”提起那个简短而惊魂的共事,林宇峰的心里颤抖了一下。那是一段什么样的共事啊?每天五百公斤冰毒的共事。现在提这样一个事情,对姓袁的究竟是安慰还是刺激?
想到这一层,林宇峰禁不住讪讪地闭上了嘴巴。上楼之前,林宇峰已经命令崔班长,带领剩下的人把所有的房间重新搜索一下。坚决不留下任何死角。同时一定要注意安全。好人的生命都是宝贵的。
在下令搜索的时候,林宇峰的判断是,胡博和袁廷杰应该都躲在三楼楼顶上。理由是,这个院子的格局十分简单。出了两栋小楼几乎别无他物。整个院子里也只有南楼的楼后有一棵也许是刻意留下来的树。
“你,你是小林?你不是已经死了吗?”袁廷杰终于认出来,眼前的这个士兵居然是那个死去了林宇峰。
“谁说我死了?我活得好好的呢。这里怎么就是你自己?胡博呢?”林宇峰又一次的问道。他急于知道胡博的下落。这次来他主要的目标就是抓捕胡博。
“就是胡博说的,你已经被车撞死了。说你奸人妻女,死有余辜。”袁廷杰看着林宇峰冷笑着说道。
“呵呵,他们倒是想把我弄死的。可惜雇的人是个傻逼,根本就近不得我的身。胡博本人在哪里?”林宇峰心定气闲,又问道。
“胡博在哪里,当然是在他的房间里啊。难道你认为一个基佬会和我在一起吗?”袁廷杰说到这里,狞笑起来。
“那胡博的房间在几楼?”
“就在二楼啊。蔡大马棒和他姘头的隔壁。”袁廷杰充满不屑地答道。
林宇峰听了心中一惊,整个二楼的房间都看遍了。房间里都陈设简单,哪里有胡博的影子?难道胡博也和他一样,钻到床底下去了?想想又不对,东楼上的床是比较好的,是那种配着席梦思床垫的木床。这样的床有个好处,就是床底下空间狭小,基本上藏不住人。除非是那种分外瘦小的人。而胡博的身材显然是不行的。
“我都搜查过了,没有看到胡博。难道他会插翅跑掉?昨天夜里我还看到他了。”林宇峰笑眯眯地答道。
“原来昨天晚上进来的贼就是你?你这个人对我们真的是赶尽杀绝啊。潘振东,老潘差点被你给打死,脸都成了猪头。要不是老子我啊,他就死在那屋里了。这鬼地方,有电不让用。连煤油灯都不让点,哪里是人过得日子?我,怎么就走到这地步来了?”
说到这里,林宇峰看到袁廷杰的眼里有泪水出来。
“是我,我是个警察。抓捕犯罪嫌疑人是我的职责。”林宇峰也冷笑道。
“他妈的,胡博这个狗日的。昨天夜里我就觉得不对劲,劝他带着大家赶紧转移。可这个王八蛋不听啊。这下好了,叫人一勺脍了。”袁廷杰痛心疾首地喊道。
林宇峰冷笑一下说:“那么大得雨,到处都是山洪暴发,滑坡泥石流的,你们能转移到哪里去?”
袁廷杰欲言又止。其实昨天晚上的情况是这样的。胡博其实也是起了疑心的,怎奈到处大雨如泼,黑暗无边,就是基本的电力供应都中断了。他们不能算是本地人,实在不敢冒然外出。所有的人都是抱着侥幸心理,觉得进来一个劫财的蟊贼不算什么。大家七嘴八舌说,就是逃走也不能是现在。广播里一直在报告,各地发生滑坡泥石流的重大险情,警告所有居民杜绝无故外出,避免遭遇危险。
因此,袁廷杰骂胡博只是一种懊悔清理的发泄,并不是真正理直气壮的。
他们要转移到哪里去,其实也很简单。那就是可以趁乱跑到缅甸去。早有消息传过来,他们放在难穷镇那里的毒品已经暴露了。听到这消息之后,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这是多么幸运的事儿,晚走一步就连货带人一起被端。同时他们又有一种惶惶不可终日的感觉。这里到难穷镇的距离只有十公里,难保不走漏一点风声......
可是,掌握他们命运的人迟迟不做决定,叫他们人离开这里到对面的缅甸去。一些人困在这里度日如年。就连大白天也不能到外面活动。这待遇比起坐牢的人来,就等于是软禁的待遇了。
那个晚上在楼下雨地里扮演黑骑士的就有袁经理。正是他看到老潘不回来起了疑心。他找过去的时候,倒霉的老潘满脸是血滚到了地上。袁经理拯救了老潘,也间接等于拯救了林宇峰。
此刻,袁经理已经被林宇峰反问的无话可说,他在心里不屑道:“转移到哪里,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可是老子我就是不说出去。”
“袁经理,我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你在赣州当神经病当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跑出来呢?你以为跑到缅甸去就万事大吉了吗?”
袁廷杰闻声直接狂笑起来:“你小子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到那个精神病院医院里住住试试!”
袁经理没有正面回答林宇峰的问题,其实是麻建兵通过关系把他弄出来的。大老板要求,他们还是要重起炉灶。要把那群警察气得吐血。
“胜不骄败不馁。这么多年我们遇到的挫折还少吗?大家沉住气,我已经在准备釜底抽薪,一招锁喉的措施。”这是麻建兵在传达大老板的话。袁廷杰听起来像是搞传销的人说话。不信归不信,但是他在精神病院里过得并不安生。除了被迫服用药物之外,还时不时地受到威胁。
多年之前,袁廷杰和陈建国一样,也是一家国营化工厂的下岗职工。他被拖下水的路数和陈建国大同小异。只不过陈建国倒霉在一个赌上,而袁廷杰则是栽倒在色上。对方先物色女色勾住他,然后就让他学会了吸毒。再以后他就在恩威并施中下了海。只是他有一个好处,就是袁廷杰早早和老婆离了婚。自己一个人在毒海里漫游,并没有把子女拉扯进来。
“袁廷杰,事到如今你把枪放下。我们仍然算你自首。我就是赣州市局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吴明霞已经来到了林宇峰的身边。
“自首,老子自首你能给我什么待遇?给我丹书铁券免我不死?你一个小警察有这个权力吗?一边去吧。看你这水灵劲儿,真像我在深圳玩过的一个小姐。老子我包了她一年哩,那滋味现在想想也是销魂啊。值了,老子我特么就死了也值了。”说到这里,袁廷杰直接哈哈大笑起来。
吴明霞气得脸色发白,但是她没有按袁廷杰想的那样叫骂起来。
吴明霞没有吱声,林宇峰却狞笑了一声:“袁经理,你也是四五十岁的人了吧。你知道我们警察出来执法,都是带着记录仪的。你如果死了,也就死了。可是你这一段表演将长留人间。我要是一个不小心,把它们泄露给你的老婆孩子,他们会因你而感到羞耻!还有你的父母兄弟,都是一样的。你想过他们没有!”
林宇峰的一席话比较管用,因为袁廷杰自己也是有女儿的人。他的女儿也有二十出头了。刚才自己的无耻谰言如果叫女儿看到,确实是很不堪的。他瞬间老实起来。
“老袁,你是个聪明人。你为什么不能直面法律的惩罚呢?这样对自己的家人对社会也是一个交代,也是一种救赎。你毕竟还是研究生出身的知识分子。你们那个年代的研究生,那可是真正的天之骄子。你说是吗?”吴明霞顿了顿,用一种和颜悦色的语气和处在歇斯底里中的袁廷杰说话。
“你不要跟我说这些,我们这种人都是应该下地狱的。我已经看到地狱之门打开了!十殿阎罗,我来了。我姓袁的来了!!”袁廷杰真得疯了,他把两只手高高举到头顶,像是受难的耶稣的动作。
看到袁廷杰的疯狂,林宇峰知道刻不容缓,他一个箭步扑过去,都没有阻止袁廷杰跳楼的‘壮举’。为了寻死,袁廷杰直接就头朝下往下跳。
林宇峰跑到矮墙边缘的时候,刚好摸到了袁廷杰的鞋底子。他就眼睁睁地目睹疯狂了的老袁像个蝙蝠一样飘下去了。
一群人跑下楼来,看到袁经理的手枪扔在离他两米远的地方。他的脖子已经折断了,污血从嘴里一股一股地冒出。迅速在地上形成细长的溪流,然后合着雨水流到他肮脏的头发上了......
林宇峰默默地走到了老袁的身边,看着他浑身抽搐着,正处在弥留之际。这样的伤势,别说现在叫不到救护车,即便是救护车能正常前来,他也是没救了。想寻死的人,谁都救不了。
其实在林宇峰的心里,觉得袁廷杰这样了结到自己也是好事。否则也就最多再活半年,他依然要面对死刑的惩罚。与其战战兢兢地多活半年,不如给自己一个痛快的。
雨水渐渐小了,林宇峰从楼里找到了一大块塑料布,盖到了袁廷杰的身上。崔班长已经使用卫星电话和乌盖县公安局取得联系。刑警队的人正在来这里的路上。
一直弄到下午四点多钟,林宇峰才疲惫地回到了永绵。两具尸体经过法医检查都送到乌盖县殡仪馆存放。剩余的犯罪嫌疑人则被转移到了永绵市看守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