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宇峰并非是宗教信徒,但是他知道,当一个人遭到接二连三的心灵打击之后,就会把自己的精神世界转向宗教。寻求庇护和解脱,即所谓的皈依。林宇峰自己在大学时代也研究过佛经。只是后来因为入伍而中断了。那时候他的家庭也是叠遭打击。
“一个人信仰宗教都有一个特殊契机。因而我对人们信仰正常的宗教没有意见。我们这个国家就是因为很多人在信仰方面极为苍白,他们才失去了畏惧之心。从而做下种种邪恶之事。比方说那些制贩毒品的人,他们的心中对金钱的贪欲已经超过了其余一切。至于那些吸食者的家破人亡,这些人是不予理睬的。所以宗教也有教化人心的作用。”
“说真的,林哥。我不骗你,我也是觉得人生苦不堪言才想皈依宗教的。这个世界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的东西,我想的是透过表象去看看实质。生命对于我们只有一次,我不想糊涂下去。你看我的婆婆,她跟着我其实没有什么安全感,现在把全副的身心用于唱粤曲。把这个当成寄托。家里的事她儿子的事是不闻不问的。阿杰在不犯毒瘾的时候,他是知道懊悔的。可是那个瘾头一上来,什么都不顾及。直接就像魔鬼上身一样。她的母亲对我百般好,就是想着有朝一日,他的儿子还能回来。可是这几乎是不可能了。戒毒所都去过三次了。”
梅雨菲的脸色有些凄苦黯然,林宇峰忍不住脱口而出:“所以那样的人你无法周全他。现在你们这样已经算是好的了。”
“是啊,幸亏离婚之后还保住了一套房子。有了房子,在这个城市里还是能够活下去的。”梅雨菲发觉自己说得有点多了。她举起双手在脸上抹了抹泪。
真是奇怪,平时相逢的人却可以一吐衷肠,反而是那些天天见面者相互防范。林宇峰忍不住问道:“你孩子的爸爸是哪个派出所处理的?是不是东区分局的辖区?”
“就是的,就是兴华街派出所。那个人,小英的男人,已经在医院里一个多星期了,天天要我们负担住院医疗费。实际就是讹钱。”梅雨菲说。
“这件事,我看看能不能给你帮一点忙。我恰好认识东区公安分局的局长。找时间我帮你问问,到时候你等我电话吧。”林宇峰是个心地柔软的人,看不得别人受难。因为他自己也是这样过来的,在关键的时刻遇到贵人,从而迈过难关。他的贵人如今死活不知,不知道这算不算恩将仇报。
“真的啊,林哥?看不出你这么一个跑业务的,居然认识这样的大人物。”梅雨菲听到林宇峰的诉说,立刻脸显喜色了。副厅级,在百姓眼里可不就是大人物嘛。
“偶然认识的,和认识你一样,都是个缘分。天色不早了,我们就到这里吧。”林宇峰故意拿出了手机,看看时间。
“可以的,林哥。那我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你看如果需要运动什么人物,你一定要告诉我。这个社会不花钱难以办成事儿。您别笑,我一般是不容易相信别人的。可是对您,我是个例外。”
“为啥?”
“因为你英雄救美过。身上有好人证。”梅雨菲俏皮道。
林宇峰笑了。他说:“这事儿好处理的话,不用花什么钱。如果不好处理,花钱也是没有用的。就这一两天的时间,你等我电话吧。一个治安案件,应该没问题的。”说着,林宇峰站起身来。
梅雨菲跟着林宇峰从楼上下来,在前台林宇峰一下掏出一张百元大钞,不等梅雨菲反应就递过去了。然后不要找零,转身就走。梅雨菲又赶紧扔给服务员一百元,然后把林宇峰的钱要回来。拼命跑上来,要把钱还给林宇峰。
林宇峰不要,两个人就在茶楼前拉拉扯扯。没估计到雨天地面湿滑,在经过最后的推拒之后,梅雨菲居然一个趔趄就往旁边摔了出去。她手里的那张纸币也撒手掉地上了。林宇峰眼疾手快,伸手就上去拉扯。结果他忘了自己那只左手是有伤的。一感到疼痛林宇峰反应神速,立刻把右手的伞扔了。这样就形成了一个双手拉扯的动作。
梅雨菲往旁边一晃荡,借着林宇峰拉扯的力量弹回来,然后轻而易举把身子送进林宇峰的怀抱里。
这阴差阳错的举动让林宇峰心中大囧,一待两个人站稳,互相一看都是大红脸。林宇峰甚至能在梅雨菲眼睛里看到一点妩媚。那是一瞬间的事。林宇峰撤了撤身子,赶紧松开了护持梅雨菲的手。
左边胳膊的疼痛,让林宇峰迅速地清醒起来。同样的错误绝不可以再犯了,再好的女人也是不属于自己的。等林宇峰捡起自己扔在地上的伞,再去捡钞票的时候,梅雨菲的前婆婆已经过来了。
“阿菲,你不要紧吧?这位先生是谁啊?”
因为雨水加大,老人们的戏曲俱乐部提前散了。几个老人穿着简易雨衣,都拿着马扎,护着乐器准备回家。正好看到了刚才的一幕。大家都用尴尬的目光看着梅雨菲和林宇峰。搞得林宇峰也满脸尴尬,倒像是自己当众做了不雅动作一样。
梅雨菲赶紧向婆婆介绍:“这位是林先生,就是我在广州被打劫,林生帮忙把钱包抢回来的。”
那婆婆一听,赶紧向林宇峰致谢,说自己不怎么会讲普通话。
“我们阿菲不容易的,一个家全凭一个人操持。但愿她好人有好报,以后遇到好缘分。”
林宇峰不敢搭茬,赶紧甩了甩钞票上的水滴,把钱递还给了梅雨菲。
“小梅,这次的茶钱你就别再让了。你看,弄得俩人差点摔倒。以后有机会你再回请也行,好吗?”
在别人的注视下,梅雨菲只好把钱收起来。她上去接过婆婆的折叠马扎,对林宇峰说:“那好吧,林哥。那件事就拜托你了。我回去等消息。”
“好的,我尽力而为。你就别客气了。你孩子的爸爸叫什么名字?”林宇峰问道。
“他叫冼志杰。”梅雨菲说出前夫的名字,声音很低。唯恐被别人听了去那样。的确,一个吸毒败家的人的名字,说来实在是一种耻辱。
“好,我记下了。那我先走了。再见。”
林宇峰不愿意承受大家注视的眼神。尤其是那个婆婆,她刚才是亲眼看到林宇峰抱了她儿媳妇的。虽然儿子不争气,虽然他们已经离了婚,但是在婆婆的心里,他们还算是一家人。离婚是形势所逼,没办法的事儿。她也知道,自己的儿子儿媳妇复婚的可能很小了,但是从心底里她又不愿意媳妇再嫁人。这个婆婆和她的儿子,现在基本是一无所有的。现在住的房子都是媳妇名下的财产。
确切地说,林宇峰从那婆婆的眼睛里看到的是警惕甚或排斥。他得赶紧离开。这个梅雨菲真是,为了一百块钱拉拉扯扯的这是何必呢?搞得大家尴尬。
离开梅雨菲和她的婆婆那帮人之后,林宇峰并没有直接回去。他不想叫人看到他是住在公安分局招待所的。所以他就撑着伞往那边的竹林走了过去。林宇峰本来是要一个人来清净一下的。可是老清静不下。
清风徐来,林宇峰在空无一人的甬道上慢慢前行。这难得的情境,他甚至想起了苏东坡的一句诗词: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
几句诗词还没有想全,身后就传来了梅雨菲和她婆婆的惊叫声。
这样的事情一旦遇到了,就做不到推聋装傻不管。这是林宇峰的价值观所不允许的。
天知道她们在回家的路上又遇到了什么。
林宇峰迅速回转身,一步不停地向着女人惊叫的地方跑去了。
事情就发生在公园牌坊大门口,也就是林宇峰卖甘蔗汁的地方。一群人围着梅雨菲和她的婆婆。有个女人还对梅雨菲推推搡搡的,在大声争执。旁边一起唱曲的老人们看着这一帮烂仔,直接不敢管。但是大家又不好离开,只能站在外围给壮个胆儿。
“我和你们这些人说,谁管闲事我就打谁!我男人叫冼志杰打伤了,住在医院里快十天,他们就给了一万块钱。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大夫说,再没有钱我老公就要死在医院里。你是冼志杰的老婆,住着他的房子,给钱,给钱!”
一帮男女围着起哄,都喊着:给钱,给钱!
这个时间即便是天色不阴暗,也快到黄昏时分了。林宇峰跑到近前才发现,那个带头闹事的女人居然是在地铁里给自己磕过头的那个。他立马把眉头皱起来了。现在他才明白过来,原来冼志杰打伤的人就是这女人的丈夫。不用说,她带来的一帮人都几乎是一群吸毒的人了。而这些人在老人们的眼里,已经不能算是人了。
这样的状况,即便是110.警察来了也不好处理。最多把他们带回派出所调解。这地面的吸毒人员,不用说派出所也是掌握的。这已经是一帮自我放弃的人,似乎谁拿他们都没办法。
等那个女人揪住梅雨菲的头发,要抽她耳光的时候,梅雨菲的婆婆手脚哆嗦着,慢慢要坐到地上。林宇峰再也压抑不住,他把伞换到左手,上去一把搀扶住了老人,与此同时他也吼叫道:“住手!你这是要干什么!”
林宇峰的声音称得上是声振屋瓦,又像是雨天里的一声惊雷。一下子把那女人吓了一跳。梅雨菲趁着女人惊愕的瞬间,赶紧挣脱开来。出于自保的本能,梅雨菲跑到林宇峰身边把她婆婆搀过去了。
现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林宇峰身上。那女人本来凶巴巴的,她侧脸一看到林宇峰,一下子慌乱了起来。认出来了。
“怎么,会,会是你?你来这里蹚浑水了?”不无威胁的口气。
“蹚浑水?你觉得在这里打人就能解决问题吗?看到没有,公安局近在咫尺。你这样闹事是不是不拿警察当棵葱?”
林宇峰虎视眈眈地逼视着女人。一直把她的目光压下去。
“识相的就赶紧收兵,有什么事情经过派出所调解解决。”林宇峰声音威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