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宇峰攥着手机站起身来,在不大的屋子里来回踱步。犹如一只关在笼中的野兽。他感到的是无法呼吸,四面绝壁。他很想在这夜晚时,无人处,大声嚎叫几声以减轻心底的重压。可是,走到窗前看着远处的灯红酒绿,张开了嘴却始终无法出声。
一道闪电无声无息自天而落,随即隐没在远处的天穹深处。天黑如墨,乌云压顶。林宇峰有力揉搓着胸口,以求喘匀一口气。他很想在虚空中看到什么。他很想看到久违的父母的影子,哪怕只是默默的对视。却无法心随所愿。林宇峰的手机已经开始震动了。抓在手里的机身像是一个导电体,直接就触碰到了他的心脏。
林宇峰很艰难地把电话接通。不论如何的人生,他都必须面对。
“喂,小峰吗。我是曼子,我在苏州呢。这么久了,也不见你联系我。”黎曼应该是躲在自己的房间里说话。声音细细的,透着安详。
“我不敢啊,怕你的手机被人监听。然后给你带来麻烦。有些人的神通是难以想象的大。”林宇峰咽了一下口水,艰难说道。
“所以我换了手机。那个苹果的也用着,但是一直放在家里。我爸爸是离休干部,级别也有,现在住的是一栋小楼。”
“奥,那你现在怎么样?”林宇峰不假思索地问道。
“我,还好啊。现在啥都不干,就在家里静静地等待小宝宝出生了。你看到我的肚子多大了?肚皮像是一个大气球一样,越吹越大。我真担心会不会有一天吹爆了。”说着说着,黎曼吃吃地笑起来,“你在哪里,你一个人吗?说话可方便?”
“我自己在深圳的一家旅馆里。我弟弟在深圳出事了。被东区公安局抓了,在看守所。我叔叔下午才回去。”
“啊,是怎么回事?你家里看来老是不消停。他犯了什么事儿?”黎曼惊讶道。
“找了女朋友,把他带到沟里去了。现在案件还在侦查阶段。到时候少不了请你介绍个律师。”
“请就不用了。你家的事我自然要帮忙。是你叔叔的孩子?”
“恩。我爷爷奶奶两个儿子,两个孙子。所以我叔叔就急了。他不是一般的罪名,是涉嫌拥有毒品。数量巨大。”说到这里,林宇峰忍不住一叹。都跳太不消停了。
“你查毒,你弟弟贩毒。你们这哥俩真是有意思。可彼岸到一个警匪片里了。”
“你别站在岸上看水涨了。我们这种犯罪嫌疑人家属的心情,你哪里能理解?”林宇峰听出来黎曼的态度一些漠然,他不高兴了。
“这有什么啊,又不是你亲弟弟。出了事情处理就是了。我就是在电话里痛哭失声,你就觉得是真情实意了?你这人真怪。”
黎曼也有些不高兴了。她大约是当惯了律师,对案子里的人没有感情投射的意愿。林宇峰虽然心里郁闷,却不愿意好久不谈,一开口就招惹黎曼不开心。怎么她现在也是怀着自己的孩子。
果然黎曼的下一句就问道:“看到那大肚子,你有什么感想。是不是没有一点要当父亲的精神准备?”
林宇峰很想说,这孩子就是叫人爸爸也不是叫我。而是叫那个基佬。可是话到嘴边他觉出了不妥。这样刺激的话对谁都没有好处。本来自己做的就不是光明正大的事儿。难道还想得到一个光明正大的名吗?
“孩子不是我的吧,是林国栋林总的。我心里的压力不是要当父亲,而是害怕孩子长大之后,怎么看我。”
还别说,林宇峰这个人确实很怪。他告诉自己要理智,要让电话里的女人开心。可是临到头来说的依然是不好听的话。其实错误是两个人犯下的,一味地指责一个人并不公正。有本事你能做到坐怀不乱啊。既然做不到,就别说一个女人如何。
“目前只能是林国栋的,可归根结底还是你的。他生下来就是姓林的。”黎曼并没有预料之中的发火,而是依然慢声慢语。
“好吧,反正是林家的孩子了。你在家要注意保养。毕竟是大龄产妇,千万不能有闪失。”林宇峰尝试者说几句关心的话。虽然他的心里十分懊恼。
“放心吧,我准备去挨一刀。医生说胎位不大正。家里我爸爸妈妈身体都不错,也就没请保姆。你不知道,现在我妹妹的孩子都是三年级了。满屋子的跑。”
“那就好,预产期之前先到医院去住。尽量的话,还是顺产的好。”
“我有点害怕。我宁愿去挨上一刀。一到夜里,摸着那个越来越鼓的肚皮,我真希望你陪在我身边。这毕竟是我第一次生孩子。都是我命苦。”
林宇峰沉默了。这样的关系他去陪着是不可能的。
“你说的是傻话。我怎么能去呢,只要是可能看到孩子顺利生下来。我就踏实了。那个人绝对不是个省油的灯。你自己一定不能大意了。”
“我怕什么呢。我这是给他们林家生孙子。他敢把我怎么样呢。这里是苏州,不是他们那一亩三分地。我爸爸是公安局的老局长,没人敢来找麻烦。”
“以防万一吧,知道你一切平安。我也放心了。”
“放心什么啊。你说你真是厉害,不但手上的枪法好,那东方也是弹不虚发。一下子就能或种上。我还以为我这块地早就是戈壁滩了。”
林宇峰这女人这火火的情话说的,呼吸急促。他不敢多讲什么,就说:“有人敲门,我先挂了。”
林宇峰本来想说的是一句托词。既然生米成了熟饭,面对黎曼他已经无话可说了。他又不愿意别别扭扭的说什么情话。这种见不得人的关系,那种话说起来也无法名正言顺。反正是叫人心里别扭。
挂了电话,还没顾得上喘一口气,林宇峰的房门真的响了起来。听着清晰的敲击声,林宇峰直接苦笑起来。这特么的就是巧,说敲门就真来敲门了。林宇峰迅速地打开了房间里的灯。
这么晚了,会是什么人冒着雨来这里呢?
林宇峰想在开门前看看猫眼,又觉得多此一举。谁爱来就来吧。只要不是一开门就伸进来一把匕首就好。
门一打开,面前站着的是一脸怒容的楚天燕。林宇峰往旁边看了看,不见郝鹏的影子,就把小楚拉了进来。
“你说你还算个人吗?为什么不打招呼就跑了,而且电话都不接!”一进门楚天燕就大声地质问道。
林宇峰自知理亏,就只好编瞎话说:“换药的时候,大夫说我这里有感染的迹象。他叫我回去卧床休息。我就回来了。”
楚天燕气呼呼地看着林宇峰的样子,发狠一样坐在床沿上。林宇峰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了,他又想起来自己做的那个梦境。当林宇峰看到小楚的头发捎上居然湿漉漉,才想起来屋外的雨并没有停过。
林宇峰走过去,打量着小楚。忽然心里对这雨夜中不够劳累前来的女孩心中感动。他忽然一伸手把小楚拉了起来,而后不由分说就抱在怀里。抱得紧紧的,然后林宇峰就流下泪来。他心里清晰地记着,楚天燕被恶鸟像一只烧鸡一样吃得干干净净......
楚天燕不再挣扎,她伸出自己的双手轻轻地揽住了林宇峰的腰。
“燕子,我刚才做了个噩梦。梦见我们俩被一辆汽车撞进了山涧里。就像是高空跳伞一样。我想拉住你的手。可是你却比我跌落的更快,然后我亲眼看着,恐龙一般的恶鸟飞出来,你争我夺的就把你给吃掉了。我的心里疼得在流血。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然后,我就急醒了。浑身都是冷汗。”
楚天燕听着描述,什么都不说,她的身段变得十分柔软,整个人都积压在林宇峰的胸膛上。
“我知道你爱我。可是你就是不说。你也是个倔脾气,从来不知道对女孩子低一下头。你看看表,现在都几点了。我晚饭都没吃,一直到找你。给你打电话。”
林宇峰把脸紧贴在小楚湿漉漉的头发上,顿时他就有了一种肝肠寸断的感觉。也许这忽然的崩溃,和刚才黎曼的电话有关。林宇峰只能把对黎曼的感情转移到小楚身上。再刚烈的男人,也有虚弱的时候。就在林宇峰觉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有一个充满了女性气息的身体抱着,就是一种最大的安慰。
过了好一会儿,这两个动了真情的男女才松开来。一个搂抱冰释前嫌。林宇峰在愤激之时当保安的想法也没了。他抓起自己的手表来看时间,已经快十点了。
这样的天气,要不是楚天燕真是想自己。她绝对不会冒雨前来。感情这东西,挂在嘴上不如落在行动上。
“我和李潇,真的没有什么。只不过我在深圳的时候,偶然从毒贩手里救过她。此后他就把我当恩人了。当然了,你就是认为我是西门庆,我也没办法。”林宇峰解释说。
看着自己的手表,林宇峰倒想起了这块手表的主任。如今他还在赣州的精神病院里享受着幸福的生活。也许有一天,他们还是会见面的。
“谁把你当西门庆了?我就是讨厌你到哪里都有美女围着。”楚天燕消了气,脸蛋红红的带着娇羞。
“是啊,谁叫我到处除暴安良呢。其实我在心底最牵挂谁,我是知道的。我只想守着那个我爱的女孩子,一生一世。”
一直到后来,楚天燕走了之后,林宇峰都不知道自己这一番表白是从哪里来的。这是话语他事先想都不没想过,就这说出来了。只能是说,确实是发乎情了。
“你要是真的这么对我,也不枉我跟着你走南闯北出生入死了。你吃饭没有啊,我都饿的欠前心帖后心了。”楚天燕拢拢头发,微笑着,露出右颊吓得小酒窝。
“我也没吃。咱们找个地方吃饭吧。好在深圳这地方是个不夜城,想吃什么都可以。”
林宇峰的心情已经大好。他在张罗着穿戴整齐。可是在拿衣服的时候,他终于想起来自己连个行李都没有。
这事儿,有些尴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