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宇峰走到这里来,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其实他很想回去睡觉的,却凭着一股耐力坚持着。这个地方,叫林宇峰分明想起深圳那个城中村来。同样的设施,同样的氛围,每个城市里都有类似的角落。说藏污纳垢也好,说浑浊不堪也好,反正它们存在着。这样的地方,所谓的体面人是不会踏足的。这里是三教九流各类小人物狂欢的夜场。
林宇峰就跟着那两个人亦步亦趋。他看到家家店铺里都有红色的灯光。如同走进了某个国家的红灯区。潮湿的雨水散在在肮脏的小街上,带出某种霉变垃圾的臭气。各种橘子皮,甘蔗皮,丢在路边,显得杂乱而无序。
“老板,你好啊。是来按摩的吗?到我们这里来吧。新来的小妹个个水灵,按得你能舒服到骨头里去。”
林宇峰正在逡巡的时候,有个发廊里出来一个女人,猩红的嘴唇吐着烟雾,在挠首弄姿地招呼他。
林宇峰摇摇头没有停留。他看到了那两个醉鬼到了一个叫梦巴黎的洗头房里。随后他想也没想,也跟着进去了。进去之后如何却不知道。
“老板,按摩还是洗头?”见林宇峰进来,三十几岁的老板娘过来招呼。
“他们干什么?”林宇峰偷偷地看着上二楼的两个人问道。
“他们当然是来按摩的。你也上去?我们新来了一个熟女,活很好,包你满意。你这么帅哥,不会美女朋友吧。其实换换口味也很好的。”说罢还给林宇峰来了一个暧昧的媚眼。
林宇峰看了一眼招牌,是明码标价。就点点头上去了。
楼上是五个木板隔成的小房间,隔音效果不好。林宇峰看到两个醉鬼一人拉着一个按摩女走进去两个房间。而头上一间屋子里,正有人在给客人贴身服务。压抑着的呻吟声传出来叫人心荡。这叫林宇峰皱了皱眉头。自己如何到了这类地方来?
见林宇峰犹豫,老板娘赶紧从后面说:“老板,老板你到这五号房间躺一下,一会儿就有人过来服务了。放心,一回生两回熟,包你满意。”说罢上来捏了捏林宇峰的胳膊,推了推他,才扭着身子下去了。
这是临街的房子,但是窗户关得十分严实,薄纱窗帘挡着。因为昆明是远近闻名的春城,雨夜里室内比较凉爽。可是这里却是个明目张胆的卖肉作坊。警察难道不管吗?
带着疑问,林宇峰就迷糊着到了五号房间。他想只按摩的话应该不要紧吧。迷上眼睛倒下来,他想听听,隔壁的人在说什么。才听了几句他就后悔了。来这里的人都是奔着肉体发泄来的,难道他们会在这里谈论生意吗?
林宇峰正想起身离去,却听到有人敲门。随后那扇薄薄的木门一开。有个高个丰满的按摩女走了进来。
“先生你做全套,还是......”
起先,浓妆艳抹的阿芳没有认出林宇峰。等她把话说到一半的时候,觉得客人的目光不对了。两个人都惊讶地发起呆来。这期间,隔壁的小房里已经开始肉搏上阵。淫声浪语不断地传过来,弄得林宇峰热血奔涌,只想推开面前的女人逃走。当他确认了面前的女人真得是阿芳时,他一把就抓住了女人的胳膊。前些日子的猜想应该是真的了。死去的女人另有其人。这也叫林宇峰长长出了一口气。不知道这是幸运,还是不幸。
“哥,你,你怎么在这里?”阿芳丰腴的胳膊被林宇峰铁钳一般箍住,脸色变得苍白无比。这一切反转的过于迅捷了。不是林宇峰眼疾手快,说不定阿芳回转身跑掉。
“咱们能不能接一步说话?”林宇峰声音低沉地问道。
阿芳低着头不吱声。林宇峰就拉着她往下走。
楼下,老板娘看着自己的小姐跟客人下来了,以为俩人要出去过夜,就笑着说:“出去开房间是不?那就不是这个价格了。一晚上至少得八百元。”
阿芳无地自容地对老板娘说:“这个人是我的朋友,我们只是出去聊聊天。”
那老板娘皮笑肉不笑,说道:“阿芳,你到我们这里时间不长,可没见你撒过谎。也罢,那就按六百成不成?你叫客人留下二百四十块钱,你跟着去。”
林宇峰想也没想,就从包里拿出二百五十块钱,扔到了吧台上。
外面依旧夜雨淅沥,远远的天际线上不时有闪电划过。整个世界显得寂寥潮湿。老板娘殷勤拿过一把伞塞到了阿芳的手里。这个时候林宇峰已经从紧张状态松弛下来。他已经意识到那个死在武警手里的女人不是阿芳了。不过世界间居然有如此相像的两个女人,似乎只有双胞胎一种解释了。
出门来,阿芳一声不吭顺从地跟着林宇峰往前走。走着走着,林宇峰就感到浑身无力,头昏脑胀,他把伞交到左手,抓一把山楂片出来大嚼。多日以来,他的这个毛病似乎只有山楂片能够缓解。时间紧迫,林宇峰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出了什么毛病。只要能动,就先不管它了。
一直到了林宇峰所住的如家宾馆里,两个人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进屋后林宇峰打开灯,室内暖洋洋的空气挡住了街上的潮湿。
林宇峰水口说:“你坐吧,要不要洗洗脸?有热水。”
阿芳站在那里,身体哆嗦着。林宇峰怜惜地过去摸了摸她的肩膀。阿芳顺从地转身去洗脸了,再出来,满脸上浓郁的妆容都洗的干干净净。林宇峰则坐在床边烧水泡茶,他在想如何开口询问。
阿芳走过来,用宾馆的一次性毛巾擦着脸的水珠。低下头,像个犯过失的孩子一样坐在林宇峰面前。
“阿芳,你怎么又干这个了?你不是在成都当保姆吗?”许久,林宇峰才问道。
“哥,我不能不来干。我孩子做了整形手术之后,老是发烧,尿血。在家养了几个月,就查出来得了肾功能衰竭。”说到这里阿芳一下泣不成声,“这真是个讨债鬼啊。我认了,我天生就是个当婊子还债的命。”
林宇峰不知道阿芳说的话是真是假,做小姐的女人一般是很少说真话的。表面的理由是孩子又得了病,又是要一笔昂贵的医疗费,逼迫做保姆的阿芳重操旧业。
“孩子脸上的整容成功吗?”林宇峰看着别处问道。
“还,还好。总可以出来见人了。哥,我没想到我的命比祥林嫂还苦啊。你怎么会在这时候去那里?那种地方......以后如果你在昆明,需要了我就可以过来陪你的。不要你的钱。我做梦都想和哥在一起呢。快活几时就赚几时。”阿芳扬起红红的脸,毫无羞耻地看着林宇峰。
“我是来这里出差的。前面进去的那两个人是我的对头,我本想跟着他们看看行踪。可没想到去了那里,会看到你。我有几个问题问你,你能不能如实回答我?”阿芳看得林宇峰不由得低下头去。
“什么问题?只要是我知道的,我绝不会对你撒谎。人间如果还有真情,那就是你给我的。哥,这一辈子妹子不管到哪里,都不会忘了你的好。”
阿芳说的动情,林宇峰听了却心酸。他们也算是患难之交吗。
“你前几天是不是去过燕京?我在燕京乐天玛特步行街见到过你。一个回民饭馆,一眨眼人就不见了。”
“前些时候我是去过那里,是找一个我以前的姐妹。她在那里开店。后来我看到她们那里不需要按摩技师,我就离开了。”
“那你为什么不留在燕京呢?那里的按摩店不是也有不少吗?”林宇峰疑惑问道。
“是不少,但是那些人我觉得靠不住,离家又远。在这里我有几个姐妹,相互之间可以照应。再说这里山高皇帝远,管得没有那么严。三说两说我就来了。孩子也转到这边来住院,做透析。我妈照应着。”
“你的那个姐妹叫什么?燕京那个。”
“其实也不能算什么姐妹。就是我以前的老板娘,叫李淑娟。她男人吸毒,前几天才死了。”
地球真是太小了,阿芳居然和李淑娟在一起共事过。林宇峰当然不能说自己认识李淑娟。对于这个群体,从前林宇峰是漠不关心的。现在则和她们中的几个人有了交情。患难之交,这是以前做梦也没有想得到的事。
阿芳既然说,孩子也在这边住院。前面的话就应该还是真的。林宇峰甚至动了念头想去医院看看孩子。只不过他这个人心比较软,见了这些又会落泪。想想自己任务在肩,就没说这个。
“还有一件事,你是不是有一个孪生姐妹?我曾经在某个地方见到过一个和你酷似的女人。”林宇峰又专注地问道。
“是啊,哥你在什么地方见过她!我的孪生妹妹,三岁的时候被人贩子拐走了。那天我爸爸带着妹妹去县城赶场,上厕所一个小便的功夫,孩子就不见了。多少年了,我妈妈提起这件事就会哭一夜。真是太好了,妹妹终于有下落了。我们以为她死了。”
林宇峰不敢说,阿芳的妹妹确实已不在人世了。他只能含糊地说,自己在深圳的某个小区门口看到过。当时以为是阿芳本人。
“你是说在深圳吗?那等孩子的事儿一好转,我就去那里找她。没有想到我们姐妹居然在一个城市里,却无缘相见。”阿芳泪光盈盈。
“你怎么找啊,大海捞针似的。从长计议吧。她在那里出现,不一定就是定居在那里。也许是路过。”
“不,就是抱着一线希望,我也要拿出百倍努力。我爸爸临去世的时候,还是念叨着二丫。咽气了都闭不上眼睛。”阿芳乍听到消息,真有些喜极而泣的模样。这让林宇峰的内心颤抖起来。世上的事最怕的是阴差阳错,既然无缘相见,不如彼此相忘。
没有办法,在阿芳的盘问下,林宇峰只好说出了陈冰父亲住过小区的名字。并实话实说描述了当时遇到的情景。
“你说,我妹妹她和一个男人一起开宝马吗?说不定,后来我妹妹去了一个好人家,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了。”阿芳喜道。
“但愿吧,一切皆有可能。”林宇峰模棱两可地答道。看着阿芳的样子,林宇峰的心中流出的都是怜悯和悲哀。阿芳做梦都不会想到,她失散的妹妹已经惨死了。
该问的似乎都问了,该要的结果也拿到了。林宇峰叹息了一声,站起身说:“天不早了,阿芳我们睡觉吧。你睡那张床,我睡这张。”
“哥,叫妹子陪陪你好吗?我没有病,真的没有。我很小心的,包里就有套子。我想和你在一起一次,你给我留个念想吧。”黄黄的吸顶灯下,阿芳的模样嘴唇丰润,秀丽无比。眼神也风致楚楚全是深情。说话间,她居然开始脱身上的裙子了。
林宇峰直接醉了。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为何有如此招蜂引蝶的魅力。但是这一次他不许自己放纵。再也不许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是打定了主意,案件一了就退隐山林。哪怕想外婆所言,回家去跟舅舅做工程。心安处就是家的感觉。
“不,阿芳。我是有家庭的人。我要对得起我的老婆。我们不能随便。”林宇峰赶紧拒绝道。
“可是,哥,既然我们有缘遇到,你就不能给我一个报恩的机会吗?V女人报恩最好的方式,就是这个。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我也不要求你什么。让我陪你到天亮吧。好吗?天亮了,我还要去医院看孩子。”
阿芳看着林宇峰,目光灼灼,丰满的胸脯一起一伏着,动情十分的样子。而林宇峰看到阿芳这样,不由得想起身陷囹圄的茵茵来。他不需要报恩,他只想和这个女人在一个房间里睡一觉。那种没有肉体接触的睡觉。咫尺天涯,彼此感知。以后,恐怕再无见面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