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叹了口气，似乎不愿意再讲下去，犹豫了片刻，说道：“哎。。。。。。我当时也纳闷，这他娘的到底是什么肉？我吃完那碗肉汤，这才想起来你娘和你大哥都还在家里饿着肚子呢，我急忙跟那几个人说，能不能再给我点儿汤，老婆孩子还在家里饿着呢。
这句话一说出口我就知道是痴人说梦，这大饥荒的时候，人人都吃不饱饭，好不容易有一锅肉汤，给我尝一碗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那还能蹬鼻子上脸再跟人家要。他们都不想给我，只有一个领头的，是刘老太太的二儿子。。。。。。”
“刘老二以前跟我关系还不错，答应给我盛两碗汤，让我带回去。
可是跟他一起的那帮人不乐意，说怕我泄露了消息，万一让别人知道就麻烦了，接着就起了争执，几个人在山上差点儿打起来，后来还是刘老二替我说好话，让我发誓决不把这件事儿说出去，我发誓要是泄露出去，就少活二十年！”
我爹没注意到我在看他，接着说道：“我当时惦记着你娘和你大哥，只要能给他们弄口吃的，干啥都行，我发完誓，端着那碗汤就往家走，这一路上我走的提心吊胆，生怕碰见村里人问我肉汤的事儿，好在人人都饿的懒得动弹，所以半路上也没碰见人。
我在路上一会儿想，今天这顿饭是有着落了，可是往后的日子可咋办，一会儿又想知道这碗汤的的肉是从哪来的，他们都是从哪弄到的。这碗汤那叫一个鲜美，路上我几次都想自己把它喝了，但是一想起你娘和你哥，只好一路端回了家。”
“我把肉汤那进屋，你娘半年间没闻到过肉味儿，这时突然闻见，一咕噜坐起来，问我这是从哪儿来的，我这时才想起来，提前没想好该怎么跟你娘说，就稀里糊涂的说是捡来的，你娘将信将疑的接过汤，自己喝了几口，又给你大哥为了几口，这碗汤就这么喝了个底儿朝天。
谁知道这碗汤不喝还好，哪知道喝完之后，反倒把这股饿劲勾了上来，人呐，饿上个两三天到还能忍住，可是饿了一段时间一旦有点儿吃的下肚，反而更饿了，那一碗肉汤哪够两个人喝的，你大哥喝完总算醒了过来，但是又饿的哭起来。
不过呢，也多亏了这碗汤，咱家人这才没饿死，你娘恢复过精神来，越想越不对，问我这肉汤是哪来的，里面到底是啥肉，我被逼问不过，只好把实话说了，说是在山上碰见刘老二他们一帮人，至于是什么肉我也说不清，知道特别好吃。
我这会儿才看见，你娘喝完汤以后，眼睛里的血丝特别多，你大哥虽然在哭闹，眼睛也是红通通的，我们你娘眼睛咋了，你娘反而说我双眼通红，我到井边一照，看着水里的自己眼睛果真是布满了血丝，看起来有点儿像狼，我吓了一跳。。。。。。。”
“虽然喝完这碗汤以后眼睛变得跟平时不一样，但那也总比挨饿强，又过了一两天，那碗肉汤早就消化的干干净净，肚里没食儿，村里又饿死了不少人，这几天死人的人家连把尸体扔到乱葬岗的力气都没有了，饿死了就把尸体拖到门口一放，甚至。。。。。。哎，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村子都是一团死气，我怀疑过不了几天，这村里的人只怕全都要饿死。
没几天，就有人发现自己家院子门口家人的尸体不见了，陆陆续续好几家都出现了这种事儿，难不成尸体自己站起来走了？
一时间村里流言四起，什么饿死的人进不了轮回，就自己站起来走到树林里成了孤魂野鬼，还有说横死的人因为劫数难逃，被黑白无常把尸体带走了的。
反正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但是吃不上饭的时候，人都活不下去，谁他娘还关心鬼的事儿。
这天晚上，你大哥饿的哭来喊去，到后来气息微弱，只怕就要饿死，我和你娘一晚上都心烦意乱，谁也睡不着，正在炕上躺着，就听见外面有人的动静，听声音好像是几个人在搬东西，我和你娘互相看了一眼都觉得奇怪，难道来了贼偷东西？
可是这段时间大伙都饿的精疲力尽，哪还有劲儿搬什么东西，再说啥也没有，能吃的东西早就吃没了，我挣扎着爬起身，趴在窗户底下往外一看。。。。。。”
说着，我爹本来悲伤痛苦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慌。
“就看见刘老二他们几个在搬对面葛老头的尸体，他们三五个人，抓头抱腿，抬起葛老头是尸体就悄悄地走，我诈着胆子跟在后面，眼见他们把葛老头抬到了后山。
怪不得这几天总有尸体找不着，原来被他们收走了，我想知道他们搬尸体干什么，就一路跟他们来到了当初喝肉汤的山坳，到地方了以后，他们劈柴的劈柴，烧水的烧水。。。。。。。”
我突然间意识到他们要干什么了，惊恐的的看着我爹。
果然，我爹讲道：“就看见他们扒光了葛老头的衣服，都扔到火堆里，接着一个人提起刀，就去割葛老头身上的肉。”
“他们把葛老头的尸体一刀接一刀的切成几块儿，开膛破肚，挖出内脏，肝、胃、肠子都掏出来扔在一边埋了，唯独把血淋淋的心放在一边，没过多久，就把剥洗干净的肉放进翻滚沸腾的锅里，我这时才知道，原来前两天他们给我喝的那碗肉汤居然是人肉，我恶心的站在树后，想吐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干呕半天吐出来一些清水。
我突然想明白了为什么问他们锅里是什么东西的肉时结结巴巴的，为什么这几天接连有尸体会不见了，为什么全村人全县里的人都饿的晕头转向，眼冒金星，偏偏刘老二他们几个都看起来肥大健壮的，感情他们吃的是人！
以前听村里的老人说，兵荒马乱的年代，什么黄巢、张献忠、李自成打仗的时候经常断粮，没粮食吃，当兵的就吃附近的百姓，吃完百姓就开始吃军中的老弱病残，我一直以为那都是传说故事，糊弄人的，直到那天我才相信这些事儿就发生在自己身边，而我居然也吃了人肉。
我不敢想那天我和你娘、你大哥吃的那碗肉是谁的，但是肯定都是我附近几个村的人，说不定还是我还跟认识呢。。。。。。”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那锅里的香气缓缓飘了过来，已经两天没吃饭的我，在明知道这是人肉的情况下，明知道这是每天朝夕相处的邻居葛老头的肉的情况下，还是忍不住肚里咕咕叫。
我咽了咽唾沫，凑上前，他们看见我来了，来不及藏尸体毁灭证据，都不说话，彼此看看了看，那意思是要不要杀我灭口，不等他们说话，我先说我都瞧见了，以后咱们一起干吧，家里的老婆孩子也都饿着呢。
听我这么说，他们这才放下心来，刚开始我路过葛老头他们家的时候，总觉得门里面有只眼睛在黑暗中看着我，整天提心吊胆的，我这才知道，他们之所以把葛老头的衣服头发都烧了，一来是想毁灭证据，二来是害怕。
他们给我讲吃人肉的规矩，胳膊大腿上的肉最好吃，肚皮和屁股上的肉最肥，眼睛是绝对不能吃的，据说活人吃了死人的眼睛，就能看见鬼魂了，有个小子不信邪，当天就把葛老头的眼睛吃了，第二天就疯了。。。。。。”
“大半夜的疯疯癫癫的跑进后山的大树林里，再也没出来，不知道是生是死，估计就算活着，也已经六七十了吧。后来也就慢慢习惯了。从那天起，咱们家就再也没饿着。”说完，我爹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还是那句话，但凡有一口吃的，谁还愿意吃人肉啊。你大哥还小不懂事，我不敢跟你娘说，怕她知道以后不敢吃我拿回来的东西了。
我跟刘老二他们一起，有吃有喝，每天的日子似乎比饥荒以前还快活，毕竟以前也是一年到头吃不上肉，现在却能天天有肉吃，我开始盼望这种日子永远别到头儿。
再后来，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全村都知道我们几个吃人了，大骂我们不是人，连我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幸好葛老头没儿没女，倒也没人来找麻烦。以前丢尸体的人家，虽然心知肚明是刘老二他们吃的，可又抓不着真凭实据，只好一直这么僵着。
听说再过几天，中央给的救济粮就到了，都是精米白面，大伙饿了这么长时间终于看到了点儿希望，我们几个也都说等吃完葛老头，大伙就是吃观音土也不能再干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儿了。
没几天，葛老头的肉吃完了，咱家又过上了没饭吃的日子，只好眼巴巴的等着中央的救济粮，五天，十天，二十天都没有消息，后来镇里来人传话，说现在国家经济困难，到处都在闹灾，到处都有饿死人的，救济粮分派给更需要的地方群众了。
操她娘的，哨子山都开始吃人了居然还有比咱们更需要的地方，没办法我和刘老二几个人一合计打算还干以前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