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真似乎是意识到什么，双唇微动，就要开口。
然而。
马老先生不待陈真开口，就先一脸沉重的摆了摆手，缓缓道：“上次是小老儿有眼不识泰山，错过了一次机会！阿哲这么多年了，受了不少罪，说起来我这个做爷爷的看着也怪难受的！至于骥子……他，这一次，这一次……也罢也罢……”
话说完，马老先生就又重新站起身来，整个人像是瞬间老了几十岁，他佝偻着身躯一步步往门外走去，眼底发红，神情悲戚，看起来怎一个凄凉了得？
只可惜，若是走之前没有再看陈真一眼，那么感情会更加到位的！
我心中微哂，对于这次的试探第一步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只是想到什么，又忍不住蹙眉，看向陈真。
果然！
陈真的脸上又红又白，整个人似乎在承受着来自于良心上的沉重压力，就在马老先生要开门走出去的时候，他陡然出声道：“这次还请乐大师帮帮马骥！”
这话一出，包间里面陡然一静，几乎所有人都看向了陈真。
陈真眼睛发红，却还是又一字一句的道：“乐大师，请你先……救骥子！”
“爸爸……”陈哲悚然开口，但是很快却又笑了，这笑容带了点失望，但是更多的却是一种习以为常的麻木。
“阿哲……”
“陈真！”马老先生咆哮一声，打断了陈真想要解释的话，三步并两步的走过来，怒冲冲的就给了陈真几拐杖，骂道，“你个蠢货！你是个做父亲的知不知道？你是父亲！阿哲……他是你亲儿子！你怎么能……怎么能选择放弃他？再说，马骥他，他是活该，反正早晚都要死，他活了这么多年也差不多了，你何必……”
“马伯父，骥子他也是我的兄弟，我……怎么能忍心看着他……大好年纪就这样没了呢？”陈真说着一脸的苦涩。
“可是阿哲……阿哲他都还没有二十岁，他……”
“没关系，阿哲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不差这一时半会的！只要再等等！再等等一定……能好的！而骥子，他的情况严重多了，若是……马伯父，您和我父亲是好友，当年也帮了我很多，我怎么了能让你白发人送黑发人呢？”
“阿真……”马老先生感动的泪流满面道，已经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陈真似乎是平息了心情，越说越顺溜，道：“说来，这次也主要是请乐大师帮忙救骥子，我虽然也心急阿哲的身体，但是再等等也无妨，我相信阿哲，一定会等到的。毕竟，排队也有先后，我总不能插队吧！”
“什么先来后到的……你这孩子……骥子这孩子，真是认了你这个好兄弟！好兄弟啊！只是阿哲他……”马老先生又是高兴又是愤怒，忍不住又给了陈真一拐杖，而后看向陈哲，那双眼中满是慈爱，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就在这两人一个真情流露，一个……老谋深算中，敲定了结局。
我瞥了眼又沉默下去的陈哲，只觉得说不出来的讽刺，对于这次恶趣味的试探，却是前所未有的发堵。
说起来，陈真虽然对陈哲不错，甚至愿意为了陈哲给出自己的所有……但是这种人却有一点不好，那就是重视儿子，却又更加重视情义，偏生又是作为一个父亲。
啧，真是比我的渣爹渣妈来的还好可怕啊！
“你们……陈先生，陈哲是你的亲儿子吧？”百草显然也被膈应的不轻，张嘴半天，才冒出这么一句话。
陈真脸上微变，看向陈哲，目光中满怀愧疚，好一会才道：“阿哲，你会支持爸爸的是吧？”
陈哲抬头又低头，许久才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陈真眼睛又忍不住红了些许，他赶忙转过头，似乎想要借此压制自己心中的起伏。
一旁的马老先生难过道：“阿哲，你是个好孩子，上天会保佑你的，你……不！阿真，我觉得还是让阿哲先吧，他……”
“伯父！”陈真打断马老先生的话，一锤定音道，“骥子的事情先解决！”
“阿真……”
“伯父，就这么定了！”
“你你你……”马老先生感动的又是一阵流泪，看得陈真眼眶发红，却又一脸的坚定，就像是那种坚持了正义，无愧良心的坚定。
“噗嗤！”一声，我再也忍不住的笑了。
“乐大师？”陈真看过来，挤出一个笑容，说，“我们已经决定了，这次先救、救骥子，您……”
“你们决定了？”我打断陈真的话，笑容却一点点的敛去，眉一挑，反问道，“关我什么事？”
“乐大师！”
“你们的决定，是你们的！而我……”我指了指自己的心，然后又一用力将陈哲给提起来，道，“比起那个什么叫马骥的，我比较心水陈哲。”
话一说完，我用力一拽，就这么拖着陈哲打算离开包间。
后面的马老先生和陈真吓了一大跳，回过神来要开口阻拦。
然而。
百草直接开口冷冷道：“我们乐……大师的事情，又岂是你们能决定的？还有，你们两个人，这么拦着我们乐大师救人，是想要干什么？”
“乐大师她……”陈真一脸的复杂，想要说什么。
但是马老先生却率先抓住了陈真，然后摇了摇头，目送我和百草外加拖着的陈哲离开。
……
拖出了包间，我却没打算直接离开，只是直接让服务员重新开了一个包间，点了一桌的菜，准备坐等吃饭。
“等会的饭前，你付了！”我说着瞪了眼都还没回过神的陈哲，道。
陈哲一惊，张张嘴，又闭上，然后点头。
百草跟着活跃气氛道：“对啊，我们点了不少……等会吃不完就打包，反正不要钱！嘿嘿……”
陈哲听了这话看了眼百草，回了一个字：“嗯。”
如此不冷不热的态度，让百草也有点hold不住，她瞥我一眼，示意我赶紧再说点什么。
我摇了摇头，回了个还是“算了”的眼神。
三个人虽然选择了一个小包间，但是一安静下来，却觉得这不大的包间突然间就显得更加空旷起来，空的人各种不自在。
好在没一会儿，服务员就端上了各色菜肴，总算是用香喷喷的味道弥补了房间里诡异的气氛。
我和百草对视一眼，然后也不多说，直接开动。
半个小时后。
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一次性，吃了个肚子滚圆，我和百草各自摸着鼓起来的肚子，瞅着桌子上还剩着的菜品，心中感慨不已。
“这还剩的，打包的话，味道恐怕就有点不对了吧？”百草问。
我点头，表示赞同：“肯定没有现在的好吃！”
“那……要不我们休息下，吃完？”
我嘴角抽抽，说：“你确定你还吃得下？”
“这个……应该没问题！”百草亮着眼睛，想了想，又站起身在包间里面打转消食，一边走还一边用眼神盯着桌子上的菜，似乎是想要借此汲取无限的力量。
我：“……”
目光微动，我看向了对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吃，更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来碗筷的陈哲，思忖了下，开口，道：“想好了吗？”
“什么？”陈哲一愣，看我，显然没明白我的意思。
“活着还是选择死亡，想好了吗？”
“这……又不是我能选择的。”
“不！你能选择！”我笑着歪了歪头，然后道，“这次，我给你选择。”
陈哲一怔，眼底闪过晶莹之色，却又飞快地侧过头，似乎是不太好意思。
“你的命本来就是你的，就算当初给你命的是你的父母，但是……现在，以及未来，决定你命运的永远都是你自己。当然，这些前提都是，你愿不愿意自己决定？敢不敢自己决定？”
“乐曲……”陈哲的唇动了动，停了好一会才道，“你觉得，我还有活着的必要吗？”
我嗤笑一声，反问：“为什么没有？”
“诅咒伤害我的人是我妈妈，选择别人的是我的爸爸，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陈哲说着捂住了脸，这一刻，所有的脆弱不堪展露无遗，连带着还有那刻骨的无奈和遗憾。
只是。
我却是忍不住笑了笑，然后越笑越大声，笑到最后，眼泪都忍不住飚了出来。
陈哲似乎是被我这么个反应吓了一跳，抬着头，不解的看我。
“陈哲。”
“……嗯？”
“你叫陈哲，不叫陈真；陈哲是你，不是你的爸爸，更不是你的妈妈。”我缓缓道，“所以，究竟是好好活着，还是就这样默默无闻的死去的人都是你，也同样不是你的爸爸，不是你的妈妈。那么，换句话说，你是你，不是别人，不是任何人，只是你！而真正能做出选择、应该做出选择的也都是叫陈哲的你，不是别人！明白吗？”
“……我、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我……”
“可是什么？别人的眼光还是感受，又或者是其他事情？说句特别有道理的四个字：关你P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