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呆呆地望着她渐渐消失在黑暗中，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平静了一会儿，我一骨碌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跑了。
四周一片死寂，没有鸟鸣，没有风声，什么都没有，只有我一个人呼吸和心跳的声音，诡秘得像一座坟墓。
我惊恐地四下张望，什么都看不清，杂树丛静静地立着，树下藏着阴影，它们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我突然觉得愤怒。
有句话叫恐惧产生暴力，这话一点不假，我猛地朝头上喊了一嗓子，又歇斯底里地奔跑了一阵，始终没有听见第二个人的声音，哪怕是风声呢？
忽然，我觉得不对头，身边好像有什么东西，他一直无声无息地跟着我，好像在观察，一声不吭，但它的嘴角一定挂着无比诡秘的笑意。
想到这里，我猛地转身，紧张地四处搜寻，还是什么都没有。
我傻眼了，呆呆地站住不动。
我意外地想到了什么，抬头看看，天上挂着一轮明晃晃的月亮，它不就是那双眼睛吗？它一眨不眨，悄悄地窥视，他要看到什么？
黑压压的云层游来游去，像鱼一样鼓着一双怪异的眼睛。
“咳……咳……”
旷野中忽然有个人在咳嗽，声音不大，也不干脆，哑哑的，涩涩的，好像个生命垂危的病号。
“谁？”我猛地回头，看不见一个人影，远处的旷野中空空荡荡，风无声地游动。
没有人回答我，咳嗽声也忽然消隐了，我知道，有两种东西是无法隐藏的，贫穷和咳嗽，他肯定会再次咳嗽，我呆呆地等着。
过了半天，没有什么动静。
我朝那边的树荫下一步一步走过去，渐渐能看见树下好像站着一个人，他好像直直地站立着，嘴里衔着一根旱烟杆，深深地吸上两口，吐出的烟雾把他的脸覆盖得严严实实，他一动不动，只有烟雾在扩散。
我大着胆子走过去，渐渐能看清那是一个苍老的老头，老头身上的衣服腐烂掉了，露出苍白而瘦削的肋巴条，站起来像一根竹竿。
我问了一句：“你是谁？”
他忽然停了，微微地转脸看了我一眼。
我的心猛地抖了一下，这地方怎么会有活人？
老头重复着我的话：“你又是谁？”
我仔细地打量着他，没有发现什么不正常的，于是磕磕巴巴地说：“你怎么会在我梦里？”
老头似乎诧异地颤了一下，接着他不抽烟了，烟雾慢慢散开，从烟雾中露出了半张脸，他说：“我在你梦里？”
我的心猛地缩紧了，这个老头的脸有问题，我看了半天，终于发现了，哦……他只有一个眼珠子，另一个眼窝空落落的，黑洞洞的盯着我，看得我毛骨悚然。
我出离了愤怒，挺了挺腰板说：“我不管你是什么，你马上滚出去！”
老头愣了愣，问我：“我往哪儿滚？”
我也愣住了，这个老头似乎对我毫无敌意，我不说话，沉默地看着他。
他忽然冷冷地笑了起来，笑得很诡秘，笑容高深莫测。
我警惕地瞪着他说：“你笑什么？”
他没搭理我，继续笑，忽然，他的笑容戛然而止，僵滞不动，只有一个眼珠子的眼睛转向我，眼睛里流淌着一丝一缕不为人知的目的。
“你今天必须死在这儿……”他轻轻地说着，声音很小，但很权威，就像一股气流微微地摩挲着喉咙，但却横冲直撞地扎进了我的耳朵，扎进了我的心里。
“你说什么？”我打了个寒战，颤巍巍地问道。
他没有说话，脸上的笑容又扩大了一些，我的眼睛越瞪越大，终于忍不住了愤怒，气呼呼地撞过去，我心里想着，老子今天先把你掐死……
可是，当我撞上他的时候，我忽然发现这个人很轻，轻得没有一点儿分量，此刻，他正在安静而飘逸地掉在地上，掉进了黑暗中，看不见了。
我怔怔地看着黑暗中消失没了影子的地方，傻了。
忽然，半空中又发出一个颤颤抖抖的声音：“你今天必须死在这里……哈哈……”
我心惊肉跳地抬起头，几朵高高的云悠闲地摇来摇去，月亮不见了，天空黑压压的，像是在头上罩着一口大锅。
我终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月亮没了，看着我的那双眼睛也没了。
我茫然地走着，不时地朝半空中喊一声“师傅”，但没人搭理我，终于，我又听见了水声，“叮叮咚咚”地缓缓流淌着，就在不远处。
我亦步亦趋地走了过去，看见一座桥架在一条河上，桥上盖着一座圆顶的凉亭，像个鼓鼓的坟包。
再走过去一些，我看见凉亭里坐着一个人，静静地盘腿坐着，经历了刚才的事情，我没敢贸然过去，喊了一嗓子：“谁？谁在那边？”
似乎过了很久，那边才传过来一个沙哑的声音：“小伙子，别喊啦，我没聋！”
我又试探地喊着：“你是谁？”
她说：“我是来接你的！”
我诧异地站住，问道：“接我？”
她说“对！就是来接你的！”
“去哪儿？”
“你已经死了你不知道吗？快过来，跟我走吧！”
听了这话，我的身子不断哆嗦起来，我越来越感到害怕，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我死了？”
她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对！你死了！”
我愣愣地站了一会儿，鬼使神差地一步步向她靠近，渐渐能看清她的脸了，她是一个老太太，破衣烂衫，手里拄着拐，另一只手端着个破碗，碗里似乎有东西。
她把碗递给我说：“喝了吧！”
我茫然地看着她的脸，她又催促着：“快喝了吧，喝了就跟我走！”
我呆呆傻傻地想了想，慢慢地把碗端起来，送到嘴边，刚要喝的时候，头上忽然有个人在说话：“别喝，喝了你就真死了！”
我猛然停住了，疑惑地朝半空看了看，过了半晌，意识才渐渐清醒，是郭霖的声音，回头看了看旁边的老太太，她正一脸阴冷地笑着：“快喝……快喝了它啊……你喝啊……喝了它你就跟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