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呆呆地看着前面的老太太,一阵寒意掠过我全身的汗毛。
接着,那只破碗忽然从我手中滑落,掉在地上“哐”一声碎了,老太太惊恐地看着地上的碎片,然后猛抽了一口气,抬起头来瞪着我,愤怒地喊着:“你赔我的碗!”
我吓傻了,下意识地往后退缩两步。
这时候,我看见老太太忽然扬起手中的竹竿,恶狠狠地盯着我,她手里的竹竿马上就要砸下来,我惊恐地看着那根瘦削的竹竿,懦弱地“啊……”了一声,猛地蹲了下去,双手紧紧地抱住脑袋。
可我忽然又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赶紧跑!”
我猛醒,一个趔趄栽倒,要命的竹竿“呼呼”一下从我头上挥了过去,这次不用人提醒,我自己跌跌撞撞地爬起来,一连摔了好几个跟头,跑出去了好远,再回头,看不见她了。
我张望着周围,谢天谢地,她没有跟上来。
我长长地松了口气,继续在林子里走,走着走着,忽然觉得某个树杈后面鬼鬼祟祟地探出一双眼睛,闪着绿莹莹的光,我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
我转了一圈,打量着周围密密匝匝的树林,树丛后面藏着可怕的黑影,就是看不见那双窥视的眼睛。
“谁在哪里?”我颤巍巍地说。
忽然刮来一阵风,卷起地上的枯叶漫天飞,我的身子不停地哆嗦起来,没有人回答我。
我一步一步地走过去,心里一边想,肯定有个恐怖的东西藏在周围,恐怖的东西要的是出人意料,他要忽然从某个地方钻出来,露出他丑怪扭曲的头,露出他破烂不堪的脸,那动静一定很大。
想着想着,他终于出现了,但是动静却很小,几乎听不见:“刷……刷……刷……”
我猛地站住,头皮一阵发麻,我一动不动地听着那个微弱的动静,好像是一个女人在梳头发。
她的头发很长,很密,很黑,她必须把脑袋歪着,用一只手理顺它们,另一只手握着梳子,一下一下地轻轻梳着。
头发从她的两颊垂下来,很厚,就像一扇门轻轻开了一个很小的缝隙,她的半张脸从里面露出来,她的脸色很白,面粉一样白。
“唰唰”的声音忽然停了,我猛地住了脚步,屏住呼吸,不发出一点儿声音,果然没有再听见“唰唰”声,好像她发现了我,然后迅速藏了起来,躲在某个树杈后面,探出她的眼睛打量着我。
她拥有一双什么样的眼睛呢?
过了一会儿,“唰唰”声又响起来了,声音还是那么小,几乎听不见。
我猛地转身,因为那个声音似乎在我后头,好像一个女人高高地倒挂在树枝上,她的长头发直直地垂挂下来,看不见她的脸,只有一双眼睛,那双眼睛里闪着凶狠的光芒,只有她的长头发忽然从我身后滑过去,“刷”一声又缩回去了。
我的身后什么都没有,空空荡荡,冷冷清清,我觉得很奇怪,又抬起头看了看头顶,一棵巨大的百年老树枝繁叶茂,像一把撑开的大伞,挡住了月光,树荫下全是阴霾。
我猛地抖了一下,好像看见了什么,再仔细看看,我的眼睛越瞪越大,树上好像真的挂着一个人,好像真的是一个女人,而且,他果然在梳头发,她的动作很缓慢,仿佛时间在她身上就是这样流淌的,我又想,也许这个人的骨头老化得像生锈了的机械零部件,快要动不了了。
“刷……刷……刷……”她一下一下地梳着头发,好像在思考。
我马上想到,一个正常的女人哪儿能爬那么高?
于是我警觉起来,大声地呵斥着:“你是谁?”
她没有说话,继续专注地梳着她长长的头发,像一个得了自闭症的孩子,根本听不见外界的声音。
我感觉到害怕了,身子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又颤巍巍地问:“那是谁?”
过了好半天,她还是不说话,甚至不回头,长长的头发垂挂在树梢上,覆盖了半个身子,露出了一双白森森的脚丫,那双苍白而无力的脚丫一晃一晃的,看起来让我毛骨悚然。
她穿着一件白裙子,和她脚上的皮肤一样白,我不禁想,或许她的脸上的皮肤也和这条白裙子一样白,毫无血色,当她回过头来的时候,那张苍白的脸上有一双恶狠狠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像个嗜血的僵尸。
我要向她喊话的时候,我发觉我的嗓子竟然有些干哑,声音都在瑟瑟发抖:“你到底是什么人?”
她还是不说话,头发垂直挂落,静静地看着我。
忽然,我的心猛地颤抖了一下,好像有个东西伸出它颤巍巍地手,一点一点伸到我的心口,然后,它恰到好处地用力一掐,长长的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我的心脏,那么我就死了。
果然,她猛地转过头来,头发很长,很密,在她的两侧垂着,看不见脸,只看见了一双眼睛,一只眼睛恶狠狠,泛着蓝幽幽的光,像只独眼的猫,另一只眼睛空洞洞,竟然没有眼球,同样是恶狠狠,看得我浑身不舒服。
我不自然地退缩了几步,眼睛越瞪越大,接着,她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很迟钝,终于被她想起了什么:“呵呵……呵呵……呵……”
她竟然在笑,那个声音拉的很长,音域很宽,高高低低,起起伏伏,像戏曲演员在“咿咿呀呀”地吊嗓子,一下下捶打着我的鼓膜。
我傻了,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把我的魂魄一点一点地剥离了,脑子里空空的,浑浑噩噩,稀里糊涂,呆呆傻傻地看着她。
这时候,她的笑声戛然而止,沉闷地哼了一声,然后慢慢地从树杈上升了起来,直僵僵地悬浮在半空,她的姿势很怪异,依然用后背对着我,但她的脸转了一个很大的角度,一双诡异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慢慢地向我移动过来。
我全身的骨头酥软,慢慢转着眼睛看着。
她悬浮在我头上,依然背对着我,长长的头发直直地垂挂,看不见她的表情,忽然,她似乎有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