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地表涌上来的都是热气，就算坐在凉爽的屋子里，我都感到闷热难当，额头上不停地冒汗，后背已经湿了一块。
可是，坐在我前面的郝家明似乎根本就感受不到闷热的温度，依然端端正正地坐着，衣裳穿的一丝不苟，衬衣的纽扣扣得严严实实，甚至还打了领结。
我的眼睛一边密切地留意着他，嘴上一边把问题抛出去：“我猜后来他们离婚了吧？”
郝家明缓慢地摇了摇头，低低地说：“没有，后来郝胜男杀死了她的丈夫，当天夜里，她就自作主张去公安局自首了，现在还在监狱里服刑呢！”
“那么，你是怀疑你女婿的家人为了替他们儿子报仇，所以对你家展开了打击报复？”
郝家明不置可否地说：“不管是谁，我们郝家已经毁了，我想他也应该收手了！”
“要是他还不收手呢？”
郝家明的脸色陡然变得铁青，愤怒地说：“那我就要他的命！”
郝家明忽然从椅子上蹦起来，走到一个纸人的前面，死死地盯着那个纸人的眼睛，一言不发，他和那个纸人对峙了半天，心情终于平静下来了，转过头来低低地说：“你能帮我个忙吗？”
我迟疑了片刻，说：“如果我能帮得上的话，我会尽量帮你的！”
郝家明的脸部的肌肉舒展了许多，语调也渐渐地变得正常起来：“只是一个小忙！”
“你请说！”
郝家明回头看了看铺子里所有的纸人，又转过来看着我，说：“我想买下你们店里所有的纸人！”
我有些疑惑，皱了皱眉，问他：“你买那么多纸人干什么？”
郝家明盯着我看了半天，终于把眼睛从我身上挪开，看着我身后的一个纸人说：“我刚才已经告诉你了，我要他的命！”
“谁的命？”
“别人的命！”
“你要杀人？”
“这件事情除了你和我之外，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知道，就算警察查到了是我，他们也拿不出我杀人的证据！”
我犹犹豫豫地说：“可是，我们铺子唯一一个有灵的纸人已经被你买走了！”
郝家明胸有成竹地说：“我来之前已经和郭师傅通过电话了，他说他会为我准备好，让我直接来铺子取！”
我转头看向刚才郭霖糊的那个纸人，也是一个女人，身上穿着一条花裙子，长辫子，红红的脸蛋，水汪汪的眼睛，嘴角上好像挂着某种深不可测的笑容。
我忽然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好像那个女人的眼睛忽然眨了一下，我不敢再看她了，转过头来对郝家明说：“我来之前他就做了这么一个，也许他就是让你把这个带走！”
郝家明也朝那个女人看了一眼，可是他并没有像我一样看到那个女人在眨眼睛，他呆呆地看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转回来看着我，说：“小兄弟，如果我成功地完成了这次的任务，也许我就不会再回来了，所以，在此之前，我想请你吃顿饭，顺便找个人聊聊，我很长时间没有跟人敞开心扉地说话了！”
我笑了笑，说：“这个纸人既然是我师傅交代要给你的，那你就带她走吧，吃饭就不用了，我开门做买卖，不能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吧？”
郝家明好像还想要说点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忍住了，站起来说：“那就谢谢你了，我先走了！”
我说：“再见！”
郝家明已经走到了门口，停住了脚步，又扭头看了我一眼，暗淡地说：“也许不会再见了……”
说完，他把那个纸人塞进车厢，开车走了。
送走了郝家明，我重新回到铺子里，躺在后面的长凳子上闭目养神，可是我总感觉有很多双眼睛在悄悄地盯着我看，就像一个人躺在公园的长凳上睡着了，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旁边有很多人正在围观他，有人指指点点，有人交头接耳地讨论，有人默默地注视，他忽然感到哪里不对劲，猛一低头，他吓坏了，他一丝、不挂，全身赤条条地袒露在众人的面前，他的衣服、裤子、手机、钱包都被小偷趁他睡着了的时候偷走了。
想着想着，我的后背开始觉得有点儿凉，好像有个人正对着我的脖子吹气。
我猛地回头，身后木木呆呆地站着一排纸人，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个个表情木木呆呆，只是眼睛却很奇怪。
那绝不像是用笔画上去的眼睛，反倒很想是一个魔术手把死人的眼睛摘下来装到这些纸人的眼眶里，于是有眼无珠的纸人有了眼球，他们的眼睛就能滴溜溜地转，能看见东西，能表达感情，能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光。
梦瑶从阳光下走进铺子来，她的手里拎着饭盒，里面装着两份熟食和一盘米饭，还有一杯柠檬水，我一边大口大口地吃一边含含糊糊地和梦瑶说着话。
梦瑶坐在后面的长凳上专心致志地扎纸人，我们都对今天早上的事情闭口不提，话题越扯越远，天南地北，不着边际。
梦瑶猛地抬起头看着我，眼睛瞪大了，我也睁大了眼睛看着她，可是，与此同时，我感到身后好像有什么动静，我迟疑了一下，猛地转头，脑子一下就炸了。
我身后直僵僵地站着一个纸人，脸朝下，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梦瑶也反应迅猛地扑过来，我分明记得那个纸人刚才还在我身后的墙角站着，一眨眼的功夫怎么到我身后来了？
他会走路？
我和梦瑶相互对视了一眼，我说：“这个纸人怎么回事儿？”
梦瑶转着头颅扫视着铺子的四周，淡淡地说：“不只是这一个有问题，其它纸人也有问题。”
“怎么会这样？这些纸人可都是郭霖扎的啊！”
梦瑶问：“他人呢？”
我说：“他说他要出去几天，我问他去哪儿，他叫我别问！”
梦瑶又说：“那他临走前有没有交到过什么？”
我想了想，说：“交代什么？他什么都没有交代就走了！……这人怎么那么不靠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