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他没有回避，也直直地看着我的眼睛，我心知肚明一件事，他是警察，无论在心里素质还是其他任何方面他都比我强，他很清楚怎样把一个嘴硬的家伙撬开，怎样从别人的嘴巴里套话。
他没有急着回答我，等了一会儿，我知道我不能给他思考的机会，于是我提高了声音，厉声地追问：“快说你那天去车站干什么？”
他依然定定地看着我，嘴角上开始挂起了怪味的笑。
“你笑什么？”我说。
“如果你是警察，我是疑犯，你觉得我会如实交代吗？”他依然看着我笑。
我有点儿不自信了，等他终于止住了笑才问：“你什么意思？”
刑侦队长悠闲地把两只手举到脑后环抱住脑袋，靠在沙发上才淡淡地说：“我的意思是，你一点儿也不适合审问别人，那么，如果再换一个角度，你来扮演疑犯，我来扮演警察，你依然不会隐藏心里的秘密，一眼就会被人看穿！”
他说话的时候快速地朝郭霖的方向看了一眼，我也跟着他朝郭霖快速地看了一眼，郭霖依然静静地看着窗外，脸上表情沉重。
等我回过头来的时候，刑侦队长又笑起来了，他说：“你看，你太容易被别人影响了！”
我有点儿恼了，我对他摆摆手说：“别那么多废话，你到底去车站干什么去了？”
我越显得投入刑侦队长就越显得漫不经心，他倾了倾身子，脸凑近我的脸，看着我的眼睛，说：“我说我去见一个朋友你信吗！”
“什么朋友？”我说。
“一个普通朋友！”
“一个普通朋友会在那种场合穿一件宽大的袍子？还会用帽子挡住脸，怕被别人看见吗？”
刑侦队长说：“不可以吗？我们又没有犯法。”
我不是他的对手，这一点我太清楚了，他也很清楚，所以他在我面前显得肆无忌惮，就像一个成年人在被一个小孩询问的时候，总会说一半留一半。
刑侦队长盯着我看了半天，终于坐直了身子，说：“算了，你想知道什么，我可以全都告诉你！”他开始显得正式起来，这反倒让我觉得他似乎还在玩弄我。
“那个人是谁？”我一字一句地说。
“那个保安！”刑侦队长盯着我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了这句话，当他说到“保安”两个字的时候，我的神情一下紧张起来，果不其然，他和那个保安有密切的关系。
“他没死？”我问道。
刑侦队长错开了眼睛，朝窗口的方向看了看，说：“没有死！”
“你把他救活了？”我继续追问。
“是他自己活过来的，我没有帮忙！”
“可是他明明死在我们面前的，张菁的刀捅进了他的脑袋！”
刑侦队长停了一会儿才说：“那不足以杀死他！”
“你和他早就认识了？”
“认识很久了！”刑侦队长叹了口长长的气，好像想起了往事。
“你们很熟？”
“我们不熟，只是认识！”
我说：“那你为什么帮他？”
刑侦队长说：“我没想过要帮他，只不过他没有死，我没有理由把他送进公安局太平间，那不合规矩！”
我说：“上次你说你在天使孤儿院查到了他的资料，也是假的？”
“那是真的！”刑侦队长诚实地说，可我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是不是真的诚实。
“那你刚才说你们认识很久了？”
刑侦队长说：“对，我们是认识很久了，在他刚刚住进孤儿院的时候，我们就已经认识了！”
我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刑侦队长停了停，慢慢地抬起头看着顶棚，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终于慢慢地讲述起了一个故事。
他说：“很多年以前啊，那时候我刚考进公安系统工作，在一个小地方当片警，有一天晚上，我辖区内的一家人突然全都死了，莫名其妙，查不出原因来……”
刑侦队长朝我看了一眼，我说：“那家人就是那个保安家？”
刑侦队长慢慢地扭转头颅，说：“就是他家，一家老小，全都死了，就他一个人活了下来，那时候他还很小，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但是当我们看到他的时候，却发现他身上有一股不同寻常的气质，后来我才知道，他能通灵……”
刑侦队长又说：“他看到了全家被杀死的过程，被吓傻了，虽然后来我们极力地想要抓到凶手，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依然毫无线索，我们有时候都怀疑那件事情是不是他干的。”
“一个孩子能杀人？”我疑惑地问。
“怎么不能？我告诉你，你知道我见到过的杀人的孩子最小的才几岁吗？”
我看着他摇了摇头。
刑侦队长说：“四五岁，一个四五岁的孩子，你说他怎么杀人？用煤气，下毒药，睡着的时候用刀砍死……”
我的心如同被一个重锤狠狠地击打了一下，猛地一震。
“他……他们为什么杀人？”我颤颤地说。
刑侦队长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光，那束光一闪而过，如同静谧的湖底悄然游过去的一条蛇，不引起一点儿波纹。
“很多人都觉得这些孩子心理不正常，其实不对，他们和别的孩子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只不过，他们会在某些时候突然变成另外一个人，那个人能做他们做不到的事情，也能想他们不敢想的事情，是一个魔鬼，一个嗜血的野兽，当那个潜藏在他们身体里的魔鬼显现出来的时候，马上会占据他们的身体和意识，利用他们的身体作为掩护，做一些变态的凶残的事情……比如一个已经断奶很久了的孩子某天晚上突然爬上他母亲的床上抱着她的乳、房啃，比如一个连菜市场都没有去过的孩子突然发起狂来，掐死浴缸里养的金鱼，比如一个食欲不振的孩子半夜突然爬起来到冰箱里偷吃生肉，比如一个天性顽皮的孩子突然变得很安静，到了半夜他就自己爬起来打开厨房里的煤气罐，关闭所有窗户……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根本数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