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子靖睡熟后,龙傲天才姗姗来迟。
原是他自御书房离开后便不知去向,给他传信的内侍没有寻到他。
那瑞眉峰微皱,摄政王失踪,十有八九和皇后有关。
今日皇上落水时,皇后也在碧波湖。
那么,摄政王定是出宫为皇后寻新奇的小物件儿了。
那瑞不愧是御前大总管,他的猜测,确是龙傲天迟来的理由。
龙傲天见姜太医没有离开乾坤殿,忍不住询问皇上的病情,姜太医得了旨意不可泄露皇帝病重的消息,他只说皇帝疲劳过度,睡一会儿就好了。
龙傲天看着颜子靖身上未拔的银针,眉头紧锁,疲劳过度的人需要刺这么多银针么?
姜太医只好解释,此乃他祖传的解乏之法,他留下,便是等到时辰到了为皇帝取针。
龙傲天不通医理,被姜太医三言两语糊弄住了。
皇帝已然睡熟,他留下亦不知做什么,便匆匆告退,回了他在宫里的临时住所。
颜子靖睡醒时,已是日落西山,姜太医正为他取针。
取针也讲究手法,稍有不慎,便会让针灸刺穴的效果大打折扣,待到最后一根针取出,姜太医已满头大汗。
颜子靖看到姜太医为了自己累得满头大汗,忽而想起自己在二十一世纪的师傅。
他生来无父无母,又患有夜游症,在孤儿院待到八岁才有人肯领养他。
那是个奇怪的男人,男人的体温四季冰凉,脸色亦白得没有血色。
男人领养了他,却不让他叫爸爸,只让他叫师傅。
被领养后,他的夜游症病发愈来愈频繁,经常一觉睡醒发觉自己到了奇怪的地方。
男人找到他后,不是给他喂药,也不会带他去医院,而是告诉他,他生就不会长命,让他快乐地生活,不要留下遗憾。
他问为什么。
男人总是神神叨叨地回答,有人用自己的命为他换来二十年欢喜。
他满心疑惑,再次询问,男人却不肯回答他了…
现在想来,当初男人说他天生命短,是因早已看出他会经历这一切么?
说来奇怪,自他成为“龙御”后,便不曾梦游,莫不是…高压的后宫生活将他的梦游治愈了?
“皇上!皇上!皇上!”
听到姜太医的唤声,颜子靖回了神,“何事?”
“皇上,微臣已为您取了银针,近来不可情绪过激,切忌大喜大怒。”
“知道了,退下吧,让朕静静。”
“是。”
姜太医离开后,颜子靖呆呆看着金丝床幔,久久不曾言语。
他将自己的思绪放空,努力调节自己因想起师傅而升出的沉郁心情。
他这具身体,早年被太后折磨得羸弱不已,而今在蛊虫的作用下,更是残破不堪……
想要多活几日,他就该不喜不忧不悲不怒,活成个清心寡欲的神仙。
可惜世事不如人意,就在此时,派去跟着碧波湖边面生内侍的龙牙回来复命了。
他们跪在颜子靖床前,脸色苍白,身上的血腥味甚是浓郁,显然,他们受了重伤。可为面见君颜,他们觐见前便已收拾了自己的伤。
颜子靖无力起身,索性躺着问话,“龙牙伤亡多少?”
“伤五人,无亡者。”
“都康在么?”
“是。”
“收获如何?”
“我们跟着他们,一路到了千机阁在京城的据点,我们用锦鳞卫的密令调用巡城司的人相助。巡城司以查寻流莽草寇为由,扣留了千机阁据点的所有人。”
“好,退下吧。”
“是。”
龙牙们领旨退下,刹时间,寝殿里只剩下颜子靖一人。
——
翌日清晨,颜子靖在那瑞的呼唤下起身上朝。
他坐在龙椅上,说自己的病已被神人治愈,可活百岁。
老臣们喜形于色,那瑞却笑不出来,身为御前大总管,他站在离皇帝最近的位置,正看到皇上仅是挺直了脊梁便已累得大汗不止。
皇帝病愈,自是不再需要摄政王。
龙傲天自请离职,颜子靖沉默半响,还是允了。
待到下朝,颜子靖几步离开龙椅,回了御书房。
看着久违的奏折,他忽而想把皇位让给龙时,最好累死他个中二少年。
然而这只是一个想法,现在坐在龙椅上的是他,累死的也是他。
颜子靖忍不住吐槽,真不知道争皇位有什么意思,争到手后累死在政务上么?
如此,过了三天。
这三天里,颜子靖在乾坤殿,大朝殿和御书房三点一线,重复做着索然无味的事。
三天后,颜子靖刚批阅了奏折,琼华宫便传来黎贵妃发病的消息。
御医去看后,说贵妃娘娘是贴身照料皇上时过了病气,同样得了眼疾。
为防止病情在宫中蔓延,太医建议封锁琼华宫,颜子靖允了此事,便去歇息了。
计划已然进行,他会派人送黎贵妃出宫,接下来的,便要看宁亲王的了。
回到乾坤殿,将鹦鹉的笼门打开,逗着它出了笼子。
鹦鹉展翅,对着颜子靖便骂道,“瓜皮!”
“嘿!你个小没良心的!我给你饭吃,给你水喝,你不感激我,反而天天骂我,是不是有些过分了?”颜子靖抓住鹦鹉命运的后颈,“你自己说说,你是不是过分了?”
鹦鹉抖了抖翅膀,见挣扎无果,才歪着脖子盯着颜子靖。
“说不出话了是不是?”颜子靖点着鹦鹉毛茸茸的头,“知道该怎么补救么?”
“补救!补救!”鹦鹉扯着嗓子啼叫。
“嗯,这才对,怎么补救?”颜子靖微微勾唇。
鹦鹉展开翅膀,扑腾了好几下。
“是觉得被我抓住很难受?”颜子靖道。
鹦鹉不说话,只顾着扑腾翅膀。
“行啦,再扑腾毛儿就掉光了,我放开你。”颜子靖张开手指。
鹦鹉得了自由,挥动翅膀落在桌案上。
颜子靖目若星辰,“说吧,你该怎么补救?”
在颜子靖的注视下,鹦鹉歪着头,叫了句,“瓜皮!你就是个瓜皮!”
颜子靖伸手去捉,鹦鹉已飞至半空,甩着五颜六色的尾巴怪叫道,“哈哈哈!追不上我吧!”
颜子靖,“……”
颜子靖正想捉住鹦鹉扒光它的毛,却觉眼前一花,有一黑衣人自棚顶落下。
来人落下时,手脚利落地捉了鹦鹉,落地时跪向颜子靖,将鹦鹉高高捧起。
来人正是龙十七。
颜子靖挑眉,“朕…叫你了么?”
“属下只是想为皇上捉鹦鹉……”龙十七的声音有些发飘。
颜子靖闻着龙十七身上的血腥味,没有接过鹦鹉,反而问道,“上次的事,你也受了伤?”
龙十七拱手,“是。”
颜子靖声音微凉,“受伤了就去修养,朕不是不开明的君主,你受伤还来执勤,却御前失仪,我问你,你该当何罪?”
龙十七磕头,“属下知罪。”
“以你的身手,若不是伤重,怎会摔下房梁?亏你反应及时,顺手捉了这鹦鹉。”
听到颜子靖的话,龙十七恨不能钻进地里。
他落下房梁不是因为伤重,而是见到皇上被鹦鹉气得黑了脸色,忍不住笑,一时不察,才落下了房梁。
“知罪就好。”颜子靖无意责罚,只让龙十七去养伤。
对于那只惹出祸端的鹦鹉,颜子靖命那瑞将它丢到了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