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龙城市的雨季来的尤其早,雨水击打在院落中,发出令人叮叮咚咚清脆的声响,
“郝主任,”
法医室的大门被推开,郝苟正趴在桌上打盹,听到声音,立刻坐起来,
“你是……袁医生?”
“嗯,韩队呢?”
“他们去新田出任务了,应该一会儿就能到,怎么了。”袁青青轻咳了一声,她的脸色有点不好,
“我对薛砚然的血液样本检测,结果出来了,”
“之所以会对TY199有抗体,不是因为天生的,”她顿了顿,很认真地,看着还在迷瞪的郝苟,
“砚然的身体各方面指标都比正常成年女性高出一定的标准,而且不仅是对TY199有抗体,而且对多种病毒都带有,”
“什么标准差,等会儿等会儿,你再说一遍,”郝苟脸上露出不可思议地表情,摸着自己的眼镜,
“emmm……换句话说,就是行走的疫苗库,因为正常人平均七年才能将全身的血换一遍,她几乎不到六年就可以,”
“那你说不是天生的,”
“对于抗体,就像在病毒对身体的考试一样,如果想得高分,就要从易到难,一直重复才行,她之前应该多次接触过这种病毒,从零到一,慢慢提高毒性,并提高身体的抵抗能力。”
从易到难不断重复,这是人类的进化过程,也是优胜劣汰的过程。
郝苟只觉得越听越难受,他皱着眉,轻轻问道:“所以,是身体适应了病毒,”
“嗯,在鬼门关走过无数次之后的礼物,”
法医室内,一片寂静。
郝苟长长地叹了口气,他从井岩失忆的时候开始,便知道,但凡是他不想说的事,在他主动开口之前,那一定永远是个秘密。
“这份报告都谁看过?”
“不用担心,已经丢了,”
他一时哽住,袁医生仿佛早在预料之中那样坦然,
“他们是薛局收养的,肖老太太的外孙和外孙女,丢了很正常,”
“……为啥正常?”
袁青青用一种看外星人的眼神看郝苟,
“郝苟,你不会不知道有一些大家族,他们有钱,不仅有钱,还有实力,普通人碰不到他们,如果碰到了,行事也要谨慎小心……”
“是哪本小说里的吗?盗墓笔记?”
“……屁”袁青青无言以对,她以为自己的暗示已经足够清楚,但他好像在另一个世界里盘旋着,半句也没听进去。
“东南西北,陈张薛花,”
“肖老太太的丈夫就是张家,”袁医生充分发挥女人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看郝苟没有震惊的样子,训斥道,
“你能不能认真点。”
“认真了,我很认真!”郝苟不是没听进去,只是还没反应过来,“他们有钱有势,然后呢?”
“……我回医院去了,拜拜了您,”作势就要起身,
“等等等等,”郝苟连忙拉住她,“陈……什么花的咋了,”
“你想想,砚然是张家的外孙女,薛家的养女,”
她挑了挑眉,
“我就知道这么多,”
“哈?”郝苟意犹未尽的问道,
“我不知道了呀,听说他们都是有私人医生的,我们医院院长经常去给薛夫人出诊,砚然在我们医院检查出来异常,报告被拿走是很正常的。”
“哎呦,”郝苟的表情有些扭曲,“那还不如普通人家活的舒坦,”
路边的杨絮被风雨吹得落了一地,警车车疾驰而过,韩慕一脚油门踩到底,车内只剩下姚诺敲键盘的声音,气氛低沉成一片,
———
几人很快来到当地派出所。
当地派出所所长孙翔接到电话,刚跨入警局门口,看到一辆夸张的白色辉腾停在门前,便已经明白了事情已成定局。
监控室科长老刘一听他们要调拆迁那天的监控录像,头上冷汗直流
“那个,要不然等我们所长来?”
话刚落,屋外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响起,十几道目光汇集在孙翔身上。
韩慕把手搭在老刘肩膀上,语气轻松的说道:“我们只是想看一下关于解音那栋楼这几天的监控录像而已,其他的,我们特勤处的一概不管,”
他们派出所的本来就在老城区,乱七八糟的事情就多,人手已经不够了,如果杀人案再和派出所扯上关系,那先进单位就算完了。
但韩慕态度强硬,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气势,他只得将一行人带到总监控室。
年轻的警员正慢吞吞的调取视频,姚诺挥了挥手,示意他坐到一边,
自己则是把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在腿上摊开,坐上椅子,从包里抽出一条数据线插在电脑主机上。
他将这两天所有的监控视频都拷贝到自己电脑里,再缩小搜索单位,16倍速,将时间轴前前后后调整了几次,屏幕上出现了18号当晚,解音最后一次出现在监控中的画面,
他醉醺醺的走进巷子,干瘦的身材让他看起来像干枯的落叶,风一吹,就要倒了一样,
之后,他再也没有出现过,只有居民来来往往,直到20号上午,破旧的楼房轰然倒塌,
“这条巷子已经没多少人住了,一年前都要说拆迁了,还是危房,所以居民如果回来,也都是来拿点东西,很少有人会过夜的,”
孙翔在一边补充道,他还是不能相信自己的辖区会发生血案,
“韩队长,你确定人真的在这儿吗?会不会,会不会弄错了?”
“弄错?喏,我们的警犬和法医已经刨了半天胳膊腿了,才拼成了半个,”
“…………”
“你们动工之前,没有一家一户去问吗?”
“我们每户都敲门了,都没人应,才动工的,谁知道……”
老刘的声音带着哭腔,现在地产出了问题,开发商还不知道自己的楼盘还没来得及盖,就成了凶宅,
“把视频往前倒倒,一直倒,”一硕说道,
姚诺点点头,视频开启了1.50倍速的倒放模式,
他的目光专注,保持着这个姿势,仿佛停了很久,
“暂停暂停!把这个人放大,”
一硕指着监控下一个戴黑色鸭舌帽的人,那个人正好与监控对视,好像踩过点一样,周围五个监控,只有这个抓到了2秒,
果然,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众人视线中,所有人只觉得浑身发冷,
几十公里外,平房前破败的庭院里,北野穿着一件加绒黑夹克、运动长裤和军靴,一手夹着烟,一边聚精会神看着手机,那满脸专心致志,不知道的以为在看什么重要文件,如果没有听到外放里传出的粤语的话,
“皇上,臣妾是冤枉的啊,”
“我就知道,那个炩妃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他就像个国产警匪片群演,待机的时候顺便温习一下《孽海记》,
“小哥,你要吃点啥嘛,”
“再来一壶茶,”北野挥了挥手,“我等人,美女,”
“前面公路都设卡了,怎么办,”一个三角眼,约莫快三十的男人坐在驾驶座上,狠狠一口啐了一口,
“没用的,我们出不了城,现在这儿呆一晚上吧,明天早上天还没亮的时候坐大巴走。”
Haley叹了口气,认命的掏出包里的充电器,一只冰凉的手按住她的肩膀,笑得极其暧昧,与方才杀人如麻的夜莺判若两人,唯独那双修长的桃花眼显得冰冷,
“Haley,怎么又出意外了吗?”
“张谦奴,你这样,真的很没意思。”Haley第一次连名带姓的这么叫他,之前从来没有这样,因为会显得太亲昵太浮夸,
夜莺并没有生气,反而转过身,几乎要把她整个人圈起来,他问:“我们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谁也别想全身而退。你我各有所求,好好做事,对你我都好,”
“如果,北野知道你跟我合作,差点害死砚然,你说,他还会继续相信你么,”
Haley心底冰凉,但她努力回想曾经受过的训练,几乎是强逼自己调整表情,
“人和人从出生开始,永远都不会是公平的,凤凰,就算被折断翅膀,它还是凤凰……”
夜莺趴在她的耳边,宛如恶魔的低语,
“你闭嘴!我哪里不如她?如果不是我,她和那个弟弟,连命也没有了,不过是一个没人管的野孩子,一个失败的试验……”
“你看看你自己这幅鬼样子,”夜莺把她的脸掰向车窗,“令人恶心……”
“那你呢,不过是一个阴沟里的虫罢了,永远见不到太阳,所以才想把太阳摘下来,可惜啊,”
与刚才的无奈和烦躁不同,这一次夜莺那双异瞳后,明显的袒露出杀意,
外面风雨渐大,狂风和雨点拼命敲打窗户,监控室里没人吱声
姚诺,赶忙把录像重新缓放,人脸不断放大,年轻人露出正面,赫然出现了
——薛井岩
不到十五分钟,他换了一身破旧的衬衣,出现在了另一头的监控里,他在远处的超市里待了好一会儿,
两个小时之后,大楼轰然倒塌,
韩慕的头发已经被雨水打湿,他站在派出所门前的屋檐下,就算如此,他半截身体也已湿透,
许久,他掏出打火机,打了两下,但并没有出火,便走到背阴处,点了很久,噗嗤一下,才把烟点着,他吐出一口烟,
“怎么会是井岩呢,怎么可能是井岩呢,他明明跟我们在一起,是不是有人假冒的?”安宁快步走向他,然后说:“他没有作案时间,也没有理由要杀他的,”
“法医初步鉴定死亡时间是在十二个小时以内,他有充足的时间作案,至于理由,谁能猜透他的心思呢?”
他很诚实地说道,安宁也无力反驳,无法解释的东西太多了,
一硕在似乎想插嘴说什么,又沉默下去,
“井岩哥!”姚诺躲进男厕所,反手把门锁上,
“你在用……什么跟我说话?”井岩那头的显示的是个推销电话,电话一直有滴滴滴的声音响个不停,
“卫星电话,天王老子都监听不到,我的时间有限,我就简单说了,哥,我冒着被开除的危险问你,是你杀了解音吗?”
“我为什么要杀他?”任凭对方怎么闹成一片,他的声线依旧风吹雨打平稳不动,
“我们在监控录像里看到了你的脸,你出现的时间恰好和解音死亡时间对上号了,”
在吊灯的直射下,井岩坐在沙发上,显得棱角分明,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
“哥?你在听吗?你挂了吗?”
“我知道了,谢谢你相信我,”
“害,”姚诺松了口气,“我是觉得你要是想解决掉解音,根本不会露脸。”
“…………诺诺,现在已经建国72周年了,我国有一整套宪法,少看点荼毒青少年的美剧吧。”井岩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现在这是个法制社会了,
“那你下一步要干嘛?”
“既然有人让我走,我也得跟他见一面啊,”
“那我要怎么帮你,”
“…………”姚诺始终在被辞退的边缘大鹏展翅,
“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你总得说说我们下一步的计划……他们会不会给你下通缉令,喂?挂了。”
他神秘兮兮的关掉电脑,删掉了所有的通话记录,
井岩脸色不是很好看,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张sim卡,拨出了一个国际号码,
“嘀——”
“嘀——”
“喂,宝贝儿~”一个很欠揍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你特么在哪儿呢,”
“我还以为你得过两天呢~”
“我总有一天要干死你,”
“来啊来啊,我等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