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瓒的家属在吗?”
一个娇小的女人抱着文件夹站在门口,往里张望着。
“我是他的父亲。”
周副的思路被打断,连忙小跑过去,突然想起来,从刚才到医院,还没来得及问秀秀的病房。
“你的儿子刚才接受了献血,麻烦在这儿签一下字。”
护士拿起笔递给他。
“献血?”周副看了一眼韩慕,发现后者正在打电话,
“周瓒扎到股动脉了,是Rh阴性血,可巧是上个月正巧警局组织献血的时候,有一个同志是也是RH型血。”
那个小护士长得一张娃娃脸,胸前还挂着实习,显然是护士长让来跑腿的。
“小同志,你知道是哪位吗?我想去好好感谢他一下。”
“……这个就不知道啦。”她是真的很苦恼,“不过既然是RH型血,市局的,而且是上个月献的,应该不难找。而且这个献血者的身体素质一定很好,因为就算是输血,自身血液也会至少有24小时的排异反应,周瓒大概四五小时,烧也退了,他就已经醒了。”
“……”周副沉默了一会儿,神色有些凝重。
“那你知道他在哪个病房吗?”
“305”
周副冲她点点头,便疾步赶往病房,刚一进去,秀秀正用单手玩手机,
“还挺认真的,亏我这么跑来找你,手闲闲吧。”
话落,一把夺过手机,看他现在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想起五个小时之前,他的生命就在千钧一发之间……
“有没有感觉到哪不舒服呀?”他坐在床边,医院的病号餐还规规矩矩的放在原地,他一口没动。
“嗨,我哪想到的呀,押送车会突然翻车呀!”秀秀顺手拿起手边的水果,拿袖子一擦,开始在嘴里啃,
“小哥呢?”
“什么小哥?”周副迷茫的看着他,
“就是给我找的线人呢,跟我差不多大,我总不能一直让人家线人吧,多难听啊。”
“……不知道。”
“不知道?他受伤应该比我严重啊,翻车那会儿,要不是他拿身体护着我,我还能跟你老在这儿唠嗑吗?”话落,还翻了个白眼。
“他是卧底,如果他没有主动联系我们,我们就不会知道他的位置。”
周瓒一愣,
“那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他护着我的时候,那么多人都看到了,怎么办呀爸,他会有危险吗,他会暴露吗。”
“不知道……”
房间里陷入了一阵死寂,
“你先在这儿睡吧,我看着你。”
他点点头,没回答,刚吹干的黑发落在雪白的枕头上,没几秒钟后就陷入了睡眠,
周副把床头的苹果核拿走,中间护士来量过一次体温,他已经完全恢复正常体温了。
周副叹了口气,小心翼翼的开门离开,隔壁病房已经陷入了深眠之中,晕黄的灯影渲染在每个人脸上,井岩正趴在砚然床头,呼吸均匀,他的眉角整齐干净,眼梢长,这种五官在男性身上有点过于阴柔,但他鼻梁异常高挺,用安宁的话说,是特别好看的那种类型。
砚然本来不需要住院,可局长打电话下令,必须要在医院待够三天,这才住下来。她额角的头发,在仁爱医院璃割破的伤痕虽已愈合,但在白皙的脸上依旧清晰可见。
“周副。”韩慕听从局长的话,和骆远轮流值班,
骆远的头一点一点的,恨不得站着睡着,
周副眸光闪烁,一丝复杂的情绪渐渐从眼底弥漫上来。片刻后他转身从兜里拿出手机,打出聊天窗口——
献血的人很容易找到,可个人信息就不是那么好找了,三个月前刚任职的薛井岩,一个月前任职的薛砚然,他们的身体检查结果都在公安内网里莫名其妙的失踪了。
不仅如此,连医务室因为低血糖做的检查结果也都消失不见了。
韩慕之前突如其来地对薛家姐弟当年的生活产生了好奇,就让姚诺用警务通查了一下。当时姚诺还奇怪这俩像个黑户一样,被局长打着哈哈岔过去了,
——薛局的突然到访,与从不宣之于众的身体检查结果,这两者中总有一个不是巧合。
星期一清早,韩慕一接到局长的电话,便飞速拿起车钥匙冲向局长办公室,
“…………”
“…………”
局长眯起了原本就不大的眼睛,视线更加犀利,?直直盯在两人脸上。
“你俩这是怎么了,老周大早起在我办公室门口等着,你是十五分钟就到了,发工资也没见你们这么快呀。”
“局长,我有点事想问问你。”
“什么事不能在电话里说,非要在这儿。”
“薛井岩。”
“……”终于局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缓缓道
“我不是跟你们说过了吗?他们是遗属,被薛局收养了而已。”
“那薛局为什么要拿走他们的体检报告,连献血证都没有。”
“也许是,是意外吧,不要在乎这些细节嘛,”
但后者没有丝毫触动,也没有离开的意思,沉稳地回视局长,
他沉默着揉了揉鼻端。
“十年前的那个案子我了解的也不很多,那是丹阳市市局接管的,”吕局顿了顿,意味深长地问:“明白了吗?”
韩慕眼睛一抬,直视着局长。
“有哪些细节?”
老局长叹了口气,向后靠在椅背里,吹吹浮在水面上的茶叶。
“这个消息,本来我们几个人约定要烂在肚子里的,毕竟那不是一个很好的画面,我只跟你、周副说了,”
“我们在地下室里不止看到了两个孩子,”他顿了顿,似乎有些愤怒,“还有几具被丢在角落风干,”
风干?!!
“都是被取血而死,身上都有明显的取血伤口。”
韩慕突然想起来上一次护士对他说过,让伤员好好休息,本来就已经很虚弱了,
“那些孩子最大的也就十一岁,当我们到达的时候,只有砚然是清醒的,井岩已经昏迷过去,等他再醒过来也就是失忆的状态了,那之后他就被薛局带走了。”
“他们为什么要被取血?”周副问道,
“不知道,”局长缓缓说道,“从那以后的五六年里,薛局秘密培养一支行动组,那些人就算是赤手空拳也能在枪林弹雨中的森林撕出来一条路,让我们队员离开,在一次联合行动中,组员中有一个人和我们同志一起被冲下湍急的河道,我们以都以为他已经牺牲了。”
“然后呢?”
“直到第二天中午,我们在清点人数的时候,远远的便看到了一个蛙人把自己全身包裹的严严实实,背上背的就是我们的同志,”
“到现在,我还记得那个人说的话,当时,我们的医生提出要先给蛙人治疗,鲜血还在汩汩涌出,他说,我的命不重要,先救他。”
“他的声音甚至听起来还很稚嫩。”老局长揉了揉眼睛,看着有些力不从心,
“那是谁?”韩慕声音有些颤抖,
“不管那是谁,那个孩子从前的日子一定是相当不好过的,因为他脑子里仅有最好的训练和推卸不了的责任,以至于让他的生命排到第二位。
他抬起头,看着韩慕,
“人性是丑恶的,即使是活了很多很多年的人。这个世界也并不是非黑即白的。也许几年后,这只行动组就会交到我们手里,那时候我们或许就能知道真相,”
“如果到那一刻,您会像薛局一样那么训练他们吗?”
“不知道,也许会,也许不会”
局长顿了顿,挥了挥手,掌心向内,那是示意他可以出去了的意思。
两人站起身,却没有立刻离开。他嘴唇动了动,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局长——”
“什么?”
“如果以后,真的到了会用到行动组的那刻,您会用吗?”
局长思忖良久,转头看向背后的五个大字,认真地看着他。
“为什么一定要牺牲一部分人去成全另一部分人呢?”
韩慕默然无语,半晌一颔首,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晚上他们回到医院的时候,聊了很久,秀秀早已经忍受不住寂寞,缠着护士姐姐终于问到了砚然所在的病房,刚一见面儿就像八爪章鱼一样盘到身上,吓得他脸色大变。
“松手,”
“不管,我为了能见你一面,才搭上小命参加这个任务的,”
我有那么重要吗?他想
“松手,松手,赶紧给我松手。”姚诺刚洗完水果回来,看见秀秀这幅样子,连忙把他扒下来,
“你干嘛呢?”
“别乱攀亲戚,钱呢,你把钱还人家了吗?”姚诺拿了两个香蕉,一个给井岩,一个人自己吃。
“你们怎么都知道了!”他有些惊讶,
姚诺摇摇头,
“你放眼整个警局,哪个人会有黑卡,哪个人卡上会有七位以上的数字?”
“……10万,七位数……”
秀秀的下巴足足有三分钟才合上,拿出兜里的卡,心里知道这是自己一辈子的荣华富贵,财富这么大,是会烧身的,但是……
“从此以后,井岩就是我亲哥,”
“……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