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老板,除了写字据时,练字实在没有多少用处,但李百万却坚持了近十年,他对外说是练习书法对陶冶情操有益处。书房外的家奴估计离送药的时间过去一盏茶功夫,照例将送茶进去。
家奴端着茶碟,用指尖轻叩门栏,李百万练字时,仆人常常不敢叨扰。但敲了三下,房里却没有动静,家奴站在外面犹豫,并不敢私自闯进去。
这时,一个年轻男子从长廊尽头走来,那家奴上前伸起手,像是要拦住男子的模样,“二少爷,老爷像是在房里休息。”这男子没顾得家奴的阻拦,径直推开了房门。
房里陈设一切正常,李百万趴在桌案前,他左手压在脑袋下,右手伸展在桌案上,手指蘸在砚坛的墨汁里,像是在休息,但总觉得有些异样。
男子连叫几声“父亲”,李百万依旧躺在椅子上没有动静。
男子走上前,推了他一下。门外的家奴听到房内传出声嘶力竭的喊了一声,“父亲!”
“老爷死了”,没等细想,这家奴就朝夫人的房间跑去汇报。
府内上下瞬间乱作一团。
消息很快传到了警局,我和老陈开车赶往了李家。
车停在了李宅门前,老陈皱眉问道:“李百万,就是昨天丢失夜明珠的富商?”
“就是那人。”我道。
我心里很烦躁,想着神木还没下落。过了今晚,周公子恐怕就回天乏术了。偏偏这时候李家又出了事情,湘西这块地上的事情怎么就这么多呢!
三两个守候在门旁的仆人推开宅门,李太太从宅邸里迎了出来,身后跟随着两个年轻人。
老陈整了整衣服,拉着我走上前去。
李太太的眼圈红肿不堪,哽咽着上前行礼。
老陈扶起李太太,“夫人节哀。”一旁的家仆忙上前将她搀扶着。
她身后的一个年轻人走上前道:“大人,请随我来。”
李太太在一旁道:“这是家中长子,李继思。”
一行人随着李继思的指引,穿过宅门,走向府宅里。
老陈道,“继思是继承家中道法的?”
李继思道:“是的,大人。”
“我听闻继思的道法很受小一辈人的推崇,你们李家也算后继有人,终于能弥补道法上的短板了。”老陈摸了摸下巴,我知道他又在想着怎么坑人了。
李继思双手作揖,“大人过奖了,只是家父教导有方,继思能有所成,全是荫泽所赐。”
李太太身后的年轻人道:“家父每年花费百万为大哥聘请道家名师,如若没有所成,实在说不过去。”
李太太在一旁道:“这是小儿子,李继德。”
李继德一副桀骜不逊的模样,“哥哥昨晚就发现了家父死于书房,却到今日大早才去警局报案,这哪里是孝子所为。”
我看那李继德,一副无赖的样子,和他彬彬有礼的哥哥简直是天壤之别,于是冷冷的说道:“昨晚警局全数下班,大部分都忙着帮你家逮捕盗贼。即便真有公案,哪有多余的人手来你家调查。就算有人,我们这样进去不是打草惊蛇吗?到时候人又死了,夜明珠又没了!”
李继德心知不讨好,就不敢再说话。
“往这里走。”李继思伸手引路。
众人行过宅门前一大片植被花木的草坪往左转入一条幽长的长廊,右侧是一排房间,左侧种植着四季花木,往往每隔四五步间,就会种上一种不同的植物。
约向里走了十几步,我看到三两棵树上,开着可人的粉色花儿,尤为别致,“老陈,这是桃花吗?
老陈往左侧看去,“是夹竹桃花。”
我这才认出,那确是夹竹桃。我整日在外,很难见到这种花。
“警官好眼力”,李继思道,“这是家父钟爱的花卉,夹竹桃除了欣赏,还能入药,虽有毒性,但终究是件难得的绿物。夹在竹叶般绿叶间的粉色花朵,颇有一种力图上进的象征。”
“是啊,有句诗叫什么来着,”李继德停顿了片刻,“竹外桃花三两枝”,就是在赞扬夹竹桃。”
我心想,那不是苏轼的诗句吗?我好歹也是个大学生,读过三两天书,知道这句诗描写的是桃花。
“警官不要见怪,我弟弟平时疏于功课。”李继思在一旁解释。
老陈扬起嘴角,“不怪,不怪。”
我想,老陈不见得不喜欢嘲讽,他扬起嘴角的意味里,或许就包含着些许的讽刺。相对于文绉绉的李继思,我更加看不上流里流气的李继德。
“难道我说的不对?”李继德看上去满脸无辜。
我正好可以嘲笑这小子的肤浅,“苏轼描写的是桃花,和这夹竹桃有什么关系?”
没文化不可怕,怕的是你硬要显摆!
“大人见笑了。”李继思作着揖,依旧是从容的道歉。
众人沿着长廊下去,一路经过八九个房间,几乎走到了尽头。
“这里就是书房。”李继思停下脚步,指着一间房门。
老陈上前推开房门,“我推开这扇门之前,有没有人先动过房间?”
“没有,我们发现老爷死的蹊跷后,就让两个家仆封锁了房间。”李太太道。
当她说出“老爷”二字时,旁人能够明显听出声音里的颤抖,她难以平复的心情让在场的老陈都颇为动容。
我好奇的问道:“是谁第一个发现的尸体?”
“是我。”李继德走上前。
“你怎么会发现?”
“我……”李继德摸了一下鼻子,“我去书房找他,看见父亲一动不动,便推他,没想到他已经死了。”
“你发现李老爷死的蹊跷?”
李继德低下头,双拳捏的紧紧的,似乎颇为伤感,“地上留着一大摊黑血,估计父亲是被毒死。”
老陈点着头,“还请大家节哀。我既然接手此案,定会找出元凶,还你家老爷一个安生。”
李太太被家仆搀扶着,早已经痛哭的精力衰竭,李继思和李继德行过礼后,搀扶着李太太走往后院休息。
一旁的我赶紧喊来大同和其他警察,派两人守住房门,大同随法医先进了房间,去验李百万的尸体。
我走进书房时,李百万的尸体已被移到地上,大同和法医蹲在地上验尸。
老陈则站在书案前查看。
桌案边沿摆着一方砚坛,墨渍肆意的溅出,流躺到了桌案上。一支毛笔随意的搁在不远处,并没有留在笔挂上。桌案上的右侧摆着一只碗,里面还留着半碗浓黑的汤汁,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药味。桌案正中随意的摊放着几张宣纸,多数写着一些苍劲有力的大字,叠在最上方的一张尤为特别,引起了老陈的注意。
他拿起那张宣纸,仔细分辨着毫无章法的笔划。
我走上前,朝宣纸上看去,上面画着三条粗厚的线条,墨迹浓重,穿透了纸背:丨二。
我疑惑的看着宣纸上的图形。
“李百万留下的最后墨迹。”老陈道,他从桌上取过一张干净的宣纸,按照纸上的线条,又照着画了一遍,折好放进衣袖里。
我问道:“这画着的图形,是什么意思?”
老陈把宣纸递给我,案最上面的一张宣纸,可以肯定是死者留下的最后墨迹。你说说看,会是什么意思?”
我对着白纸上粗重的三划看了片刻“这是死者生前留下的某种暗示,一定和凶手有着极大的关联,或许是……”
“说下去。”老陈道。
“是想要指明方向。这图形像是开口朝东的一个口袋。死者想告诉我们,凶手和“东方”有着某种联系?”
“很有一些道理。”老陈道。
这时候大同站起身走了过来,“经法医检验,李百万大约在昨日戌时左右死亡,从发黑的指甲和地上的一摊黑血可以断定,是死于毒发。”
“毒发?”我注意到桌上的碗,端起来闻了几下。
“是药汤。”老陈道,“碗壁上还残留着几片草药。”
我把碗放回桌上,老陈示意法医把药汤带回警局检验。
大同又道:“死者的右手拇指发黑,是因为沾染了黑色的墨水。移动尸体前,他的拇指就浸在砚坛周围溢出的墨水里。”
我道:“这就是说,死者留在最后一张宣纸上的图形,是用拇指蘸了墨水画下的。”
老陈道:“不错。或许是死者在喷出毒血之后没有立刻死亡,他利用最后的时间画下了暗号。但也有可能他是想留下什么更明了的提示,但是画下了一部分之后就已经死亡。”
我看着纸上三条有些扭曲的粗线,道:“难道,这几根线条是没有用处的提示?”
“只是可能。”老陈接着道,“但我更相信这是有用的标记,因为画上留下的是规整的三根一般粗细的线条。”
我还是坚持“东方”的猜想,我相信自己的第一直觉。
这是一定是极为关键的暗示,或许李老爷是在暗示家里的人,是一个住在宅邸东侧的某个人,那就是凶手也说不定。
我肯定的说道:“既然李百万死于家中,家人杀他的可能更大一些,我看凶手多半是李宅里的人。既然不是邪灵组织干的,那就和咱们局里无关,我们可以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