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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人海孤鸿

  我虽然逃了出来,可那种强大的压迫感,始终跟随着我,我奔出了李庄,就随我出了李庄,我在道路上狂奔,感觉那人就在我身后,正用一双充满恶意的眼睛看着我,我无数次回头,却连影子都没发现一个。

  我一直顺路狂奔,到了后面,耳中竟然传来了不屑的冷笑声,对方分明是没拿我当回事儿,拿我就当个耗子耍着玩呢!

  这让我更加的慌不择路,没个目标都没有,竟然一路奔逃到了大象水库,一到水库边就傻眼了,因为再往前跑就没路了,我水性虽然可以,可也没好到可以横渡水库啊!

  就在这时,我的身后响起了一声叹息声,叹息声中,既有不屑,还有一丝惋惜,紧接着我后背一阵发凉,感觉就像有把尖刀直指着我一样,瞬间鸡皮暴了起来,脑海中也顾不上多想,身形疾蹿,噗通一声,就跳进了水库之中。

  人一入水,我也没敢再露头,直接闭气下潜,水下也无法辨明方向,只知道手脚并用,拼命游动,一直游到一口气再也憋不住了,胸膛就像快要炸开了一般,我才从水底往上升起。

  当头顶即将探出水面的时候,忽然顶到了一些物体,我没敢造次,先强忍着一口气不换,伸手摸了摸,却是一大片浮萍,顿时心头大喜,缓缓上升,一点水声都不带起,轻轻的将浮萍顶了起来,露出鼻子可以换气了,立即停止不动,生怕被追杀我的那人发觉了。

  这一次,我看见了!

  由于我游的太过慌乱,根本没注意方向,竟然不是向着水库中间游的,而是横着游的,游到了旁边岸角凹沿下的浮萍下面了,水实际不深,只是浮萍遮挡了我的脑袋,又是个凹沿,那人根本看不见我,可从我这边,正好看见他在水中的倒影,就站在水库岸边,身影被水纹荡的根本无法看清面目,但可以看出来是个男人,他手里提着那把尖刀,更是看的清清楚楚。

  我吓的大气也不敢出,浑身如同僵直了一般,手脚冰凉,一颗心乒乓乱跳,李大瞎子是不是死在这人手上不好说,可张大傻子和李四奶奶,很有可能都是死在他的刀下,这又追我好一段路了,万一被他发现,我必定死路一条。

  那人在水边站了片刻,似乎并不会水,又始终不见我露出水面,终于一跺脚,恨恨的骂了一句,转身走了。可我仍旧不敢出来,谁知道他是真走了还是故意装作走了,躲起来等我出现的呢?所以我就一直躲在浮萍下面不动,一直过去了个把小时,我双手都被水泡的起了皱,终于咬了咬牙,悄悄潜下水去,游到另一个可上岸的地点,从水库中爬了上来。

  一出水面,我仍旧不敢掉以轻心,尽量隐藏在水库边的杂草丛里四处观望,确定那人已经离开之后,顿时松了一口气,一颗一直悬在嗓子眼的心,也放了下来。

  这口气一松,顿时整个人都不对劲了,且不说那一通猛跑,两个腿肚子现在是又疼又胀,这在水里泡了一个多小时,浑身都皱巴巴的难受,就说这一天到现在,我滴水未进,粒米未沾,肚子饿的是前胸贴后背,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又一想到李大瞎子、张大傻子和李四奶奶都死了,爷爷也不在了,老熊头也不知道去哪了,父母更是自从离开家后就音讯全无,我也没有个可信赖的人,现在又被人追杀,连家也不敢回,越想越是伤心,忍不住泪流满面,却连哭都不敢放声痛哭,生怕又将追杀我那人引了来,只能躺在杂草丛中,任凭眼泪肆意流淌。

  两三天之前,我还是爷爷的掌中宝,短短数日,我就成了人海孤鸿,心中酸楚,又岂是没经历过这些变故的人,所能体会的,我一直哭到自己昏昏沉沉睡去,这一觉醒来,已经是月悬水面,漫天繁星了。

  我更不知道,就因为我睡了这一觉,整个人的一生,都随之改变!

  其实世间事,很多都是如此,不经意间的一个小举止,就会改变很多小事情的结局,而这些小事情进一步影响到更大的格局,直至改变整个人生,只是大家都身在局中,无法自知罢了。

  就在我哭累了,睡着了的这段时间内,追杀我的那人,前后一共出现了三次,怎么说呢?就被我猜中了,他压根就没走,只是也躲在了一片杂草丛中等我出现,可我却从另外一边爬上了岸,也躲在杂草丛中,哭累了就在杂草丛中睡了,而他等了许久也不见我出现,逐渐失去了耐心,出来查看了三次见我都没出现,只当我淹死在水库里了,就这样还一直守到了天黑,这才真正的离开。

  如果我不是睡着了,以我的耐心,断然忍不了那么久,我在水中忍了一个小时左右就忍不住了,又如何能忍到天黑呢!只要我一现身,那就是死路一条。偏偏我睡着了,等那人认为我淹死在水库里了,离开了之后,我才醒过来,也不能不说命大。

  我睡了一觉之后,精神得到了极大的恢复,可肚子却是更饿了,起身离开水库边,寻了一块玉米地,玉米棒子还没长成,全是小嫩玉米粒儿,扳了几个凑合着啃了,总算填饱了肚子,恢复了些许体力。

  反正家是不敢回了,我辨认了一下方向,借着月色,随步向北行走,我依稀记得,当年父母离开家时,是说去北京做生意的,北京在哪我并不知道,反正名字叫北京,总不会在南方,所以我就一直往北走,一直走到天色微亮,实在走的累了,寻了个村子,也没敢进村,就在村口的一处草堆头睡了一觉,这一觉,一睡就是一天,等到夜色降临时,我又起来了。

  十来岁的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睡醒了肯定饿,我又不好意思去讨要吃的,就又扳了几个玉米棒子啃,填饱了肚子继续向北行走,就这样白天睡草堆头,晚上向北走,饿了就啃玉米棒子,渴了就随便找点水喝,昼伏夜行,一连走了个把星期,人已经糟蹋的不像孩子样了。

  头发乱糟糟的,上面全是草屑儿,几天没洗脸了,又一直赶路,灰尘扬了一脸,再加上接连啃了个把星期的玉米棒子,啃的我看见玉米棒子就反胃,那脸色能好看到哪去呢?整个人面黄肌瘦,身上衣服也刮破了几处,鞋子也露了脚趾头,就和讨饭的叫花子没什么区别了。

  终于到了一个村上,我饿的实在受不住了!

  也是该着,之前也路过很多村子,从来都没有这么馋过,就到这个村口的时候,这个村子上正好有一户人家办喜事,农村办喜事可都是流水席,那鱼肉的香味顺着风只往鼻子里钻,这对于一个啃了个把星期生玉米棒子的我来说,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犹豫了好久,终于一狠心,决定去村上讨点剩饭剩菜吃,总比啃玉米棒子强。

  一个十分饥饿的人,在食物面前,抵抗力几乎等于零,我这一下定决心去讨饭,之前所有的颜面问题顿时荡然无存,何况我都成这样了,说实话,对着水面看自己的时候,我自己都不认识我自己了,哪还有什么脸面可讲。

  当下我直接就进了村,顺着鱼肉的香味,一直到了那家办喜事人家门口,随便拉了个大婶,张口就讨要饭菜吃,在话说出口的那一刹那,我的脸还是一阵滚烫,可很快廉耻心就被饥饿感所取代了。

  农村人大婚,本就是喜庆事儿,现在老百姓也富裕了,满桌的大鱼大肉,剩饭剩菜也多,我又一副叫花子的模样,人家也乐得施舍,当下那大婶就拿了个大碗,给我装了满满一大碗白米饭,还给我端来了大半碗红烧肉,半条鱼。

  我已经个把星期没尝过饭味儿了,更别说鱼肉了,接过碗就拼命往嘴里扒拉,米饭一进口,眼泪就掉下来了,啪嗒啪嗒,一大颗一大颗的往下掉,直接滴落在了碗里,又被我扒拉到了口中,虽然不住口的吞咽着,口中却食不知味,心中一阵阵悲凉,酸楚到了极点。

  大婶开始还劝我慢点吃,说饭菜多的是,别噎了!随即看我一边吃饭一边掉眼泪,我又瘦弱可怜,年纪又小,女人母亲的天性就被激发出来了,眼圈一红,伸手替我拂去头上几根草屑,说道:“你是谁家的孩子?父母人呢?怎么到了这里?你还记得你家在哪不?”

  她不说话还好,我虽然悲伤,可还能拼命忍住,她这么一说,替我拂去头上杂草的那个动作,更是像极了娘亲在时对我的爱怜,我哪里还忍得住,顿时放声大哭了起来。

  我这一哭,那大婶心就更软了,急忙说道:“孩子,莫哭,莫哭!有什么事和婶子说,你要是还能记得家在那里,婶子一定想办法送你回家!”